一根手指画家摆摊作画养家：观众的反应让他落泪

“存在即是完美，技术的进步，给更多人提供了看见的可能。”近日，在快手软件推出的励志演讲短视频《看见》中，这样一段画外音的同时，一位中年男人用仅剩的一根手指熟练创作的画面闪过。短视频让他从街头走到了全国网友面前，引来无数赞叹。记者了解到，他叫张启辉，因为多年前一次生产事故失去了左臂和右手的四根手指。对绘画的喜爱让他从绝望中走出，为了谋生他用一根手指苦练国画，在重庆的街头摆摊卖艺。张启辉告诉记者，多年前自己受伤时曾经以为一辈子都完了，但现在觉得：磨砺的人生更坚强。

记者在视频中看到，张启辉仅剩右手的大拇指，而用这根手指他完成了别人十根手指才能做的事情。常年练习握笔让他的大拇指已经变形，比正常状态更粗大，拇指内扣刚好可以握住毛笔。为了方便进行各种操作，他经常戴着一只特制的毛线手套，刚好露出拇指的半指，手套的摩擦力帮助他完成更多操作。记者看到，挤颜料、拧瓶盖，甚至用刀裁纸、装裱画作，他都可以熟练完成。有时借助左臂仅剩的部分或者双腿，普通人简单的一个动作，他要付出更多。他笔下的山水、花卉和重庆特色的吊脚楼十分生动，落笔线条拿捏得也非常精准。

“接到朋友的电话，才知道我的视频被放进了快手的励志演讲。”张启辉告诉记者，多年前自己受伤时曾经以为一辈子都完了，但现在觉得：磨砺的人生更坚强。凭借超人的毅力和对美的感悟，如今他的作品参加过多次画展，有名师愿意在网上帮他精进绘画技艺，重庆当地的不少书画家协会也邀请他参加。

张启辉的画作

张启辉告诉记者，1992年，17岁的他第一次到上海打工，由于没有什么文化和技术，经人介绍他开始在一家印刷厂学印刷。“那时候家里比较贫寒，特别能吃苦，得益于自己几年的勤奋努力，我很快当上了印刷机的机长。”1996年，张启辉成为印刷厂的技术骨干，开始负责一台德国进口设备的印刷。“在那个时候月收入能有四五千块，可以说是比较高的了，我对工作也很满意，前途看起来很美好。”

张启辉回忆道，就在他对未来有着美好憧憬时，1997年一场意外发生了。“那个年代，业务量蒸蒸日上，印刷厂干起来经常没日没夜。”那天他已连续工作了29个小时，仅在白天休息了一会又赶到车间上起了夜班。“其实那天夜里我已经觉得太累了，去向老板请假，不过在老板的劝说下，我还是答应再坚持干一班。”

当天夜里4点半，印刷机发生了故障，张启辉赶忙去处理。他用左手去扶了一下印刷机，在他扶的位置原本设计有一个保护杠，但由于老板买的是二手机器，防护部件早就没了踪影。“当时实在太累，我想抓机器上的一个轴没抓住，左臂被卷入了两个滚筒之间。”情急之下，他用仅剩的一点意识想把机器停下来，只能努力用右手伸到左侧，试图完成一个很艰难的操作。“去够开关的同时，右手除了大拇指也被机器卷了进去，血肉模糊，不过靠着仅剩的手掌和大拇指，还是把机器停了下来。”

事故发生后，张启辉的几个组员花了半个小时才把他从机器里弄出来，此时手臂已经粉碎性骨折，很多肌腱都暴露在外。

“看到左臂的伤势我就心想，这只胳膊完了，当时右手被同事用纱布包裹好，紧张麻木的状态下我还以为只是受了小伤。”张启辉说，他被送到上海的华山医院时已近乎昏迷。天亮后，医生对他做了截肢手术，醒来的张启辉看到左臂空空的，右手裹满纱布伤情不明，心里反复只想着一句话：这一生都完了。张启辉回忆，当时他的家人陪在身边，包括一些工友都在一旁抹眼泪。“但是我整个人是麻木的，一片空白，自己都没有流泪。”

这场事故彻底改变了张启辉的命运

年轻有为，尚未成家，23岁的张启辉正处在事业上升期，而这场事故让原本的生活戛然而止。“当时老板通过工会找到我，说不想让劳动部门处罚印刷厂，想让我承认完全是自己违规操作，说可以将罚款赔给我。但是我没有答应，想走正规的仲裁程序，不过最终仲裁只赔到了28000多元。”

很快，张启辉将老板告上法庭，申请民事赔偿，法院在1999年判决老板赔偿他各项损失共27万余元。“因为事故发生后印刷厂业务不好，老板也没有那么多钱，答应慢慢支付我。然而法院执行了5年都没有拿到这笔钱。”直到2004年印刷厂破产，张启辉仍旧没有拿到自己的赔偿款。“后来得知有一家酒厂还欠着老板的钱，但是酒厂只能拿酒抵款，所以最后我拿到价值近30万元的白酒，据说在市场上只能卖几万元。”张启辉告诉记者，后来法院帮忙，通过司法拍卖，卖了十万元给他。

张启辉讲述刚受伤时的日子时说：“当时想死的心都有，但是想到身边的父母亲友，我放弃了这个念头。我觉得生命不仅仅属于我，也属于我的亲人，所以还必须坚强下去。”打官司期间，张启辉一直住在上海，由于没有生活来源，他开始摆摊谋生。“当时从城隍庙进一点小百货，到街上去卖，从2001年一直摆摊到2009年世博会前夕。”

在上海时，张启辉时常失眠，夜里起来他会尝试着用笔画画。“画国画是我一直的爱好，当时还没有想到今后会靠画画谋生，就是画画的时候可以忘掉烦恼。”

张启辉去郊外写生

由于上海要举办世博会，张启辉在上海的摆摊生涯在2009年结束，他回到了老家重庆。“因为重庆是山城，不像上海是平原地区，我可以骑着小三轮车拉一些货去卖。在重庆出去只能坐公交车，我摆地摊肯定要带很多货，非常不便。”当时张启辉不知道应该做什么行业，一年多时间都没找到适合的工作。

在重庆时，张启辉偶然看到街头有人写字画画卖艺，通过卖艺谋生的想法开始酝酿。“我虽然是个残疾人，但是一直特别要强，在上海那么多年摆地摊虽然收入不高，但是只愿意靠劳动挣钱。”张启辉介绍，有些朋友向他谈起，可以通过乞讨谋生。“我朋友说摆摊也赚不了多少钱，要带我去乞讨，听到这个我就很反感。”张启辉介绍，让他“豁出去”的其实是现在的妻子，遇到妻子后他想，既然成立家庭，就应该养活这个家，作为男人要挑起担子。

遇到妻子后，他挑起了家庭的重担

2011年，张启辉第一次走上街头卖画。“当时我画得并不好，也不知道自己的画能不能卖得出去，但是这个第一次给我印象太深刻了。”他向记者回忆，自己还没从事故中走出来时，走到哪里都戴着假肢，害怕别人的眼光。“但是我爱人对我的帮助很大，后来我就想，她都不在乎，你还这么在乎干吗呢？”第一次卖艺，他果断拿掉了假肢，当时他还没有一个供作画的小台子，就趴在地上画，周围很快就围了一大群人。“当时挺难过，因为这么多年从没有以这种方式生活，所以我就只管画画，不敢抬头看其他人。”没想到，周围的人都纷纷鼓励张启辉，觉得他自食其力的精神值得鼓励，听到这些话的张启辉虽然低着头，但眼泪已经在眼眶中打转。“当时我就很想找个地方大哭一场。”张启辉说，那天有一个外地人问他作品卖不卖，尽管第一次街头作画，作品并不出色，最后对方还是以200元买下了四张画。“当时我知道他不是为了我的画付这个钱，而是希望给我一点支持。”

握毛笔作画，对健全人来说都非易事，而对于只有一根手指的张启辉来说，他只能用大拇指努力夹住毛笔。但是正常的大拇指弯曲度不够，经过长年练习，他的大拇指已有些变形。张启辉告诉记者，一开始仅靠大拇指是拿不住笔的，拿笔的动作他专门花了几个月时间练习。“拇指越能弯过来，拿毛笔的力度越大，拿毛笔如果没有劲肯定画不好。我经常使劲把拇指弯过来，去拉长关节，练的头一天没感觉，第二天早上起来关节疼得都不能动。但我还是一直坚持，就这样慢慢练过来了。”张启辉说，一开始粗的笔都拿不了，现在已经可以拿很细的笔。

现在张启辉手和脚配合得很好

“绘画的要求是相当严格的，一开始画线条完不成，我就专门练手指的灵活度，曾经为了练手指，我用手指夹着针去绣十字绣，有时候一天绣十几个小时，已经不能动了，但是这种训练可以练出灵活度。”为了学习技法，张启辉买了不少书，自己琢磨怎么用笔。打算以卖画谋生后，他更是拼了命地练习。

经过两三年的练习，张启辉画得越来越好，通过摆摊卖画也得到了很多朋友的支持和鼓励。“现在很多人和我说，我不是同情你才买你的画，而是真心觉得你画得很好。”

张启辉摆摊卖画得到很多人的支持和鼓励

有一次，张启辉正在画画，突然发现身后有个女孩一边看他画画一边哭。“我一开始不知道怎么回事，她告诉我说，看到我这样画画，不能自已。”原来女孩做生意遇到意外亏得一无所有，本来已经打算轻生，偶然看到张启辉在街边画画，就在身后默默看了很久。“她对我说：‘大哥我看到你这样坚强地活着，很感动，觉得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张启辉向这位女孩说了自己的经历，并希望她能有勇气面对，临走时，女孩买了他一幅画并告诉他，这张画会成为她的精神支柱。“在外面摆摊会碰到很多很多人，类似的例子还有不少，有时候我感动了他们，有时候他们的做法感动了我。”

目前，张启辉卖的小尺寸画中，花鸟画卖50元一张，山水风景画卖80元一张，大开幅的则能卖到500至600元。除了现场作画，小幅的画他还现场装裱，裁纸、黏贴、装框等过程全都靠自己的一只手来操作。

记者了解到，张启辉短视频平台上传的视频都是由妻子拍摄的。“近的地方我可以自己去，如果去比较远的地方摆摊，我爱人还会帮我拿拿东西一起去，顺便拍点视频。现在的生活比以前摆地摊的生活好了不少，但总体上还是属于养家糊口的水平。供养女儿上大学、家里父母生活费，都是靠我在赚钱。”

张启辉说，他曾在网上卖画，做直播，但这些耗费了他不少精力，“我现在的目标是把自己的画再提高一个档次，计划等作品再上一个台阶，再去发展这些事情。”

张启辉打算加入重庆当地的书画家协会

张启辉介绍，在网上颇有名气后，得到了许多帮助。目前有一位石家庄的绘画老师在无偿教他画水墨山水画，“他了解我的故事后，在网上找到我，说愿意带我学习。前几年有一些区县级书画家协会找到我，希望我可以参加，但是我自己觉得水平还欠火候。这几年有了进步，我现在觉得自己水平够了。”张启辉告诉记者，他打算加入重庆当地的书画家协会。“近期也参加过重庆的一些书画展、西洽会和残联的巡展。通过我这些年的沉淀，觉得画画上确实有些收获，我觉得现在机会应该是到了。”

张启辉说：“受伤后，很长一段时间走不出来，那是人生最灰暗的日子。自从走上了画画的道路，对人生感悟还挺多，人无论在什么时候，凭自己的努力，一样可以活得很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