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的霍金”金展鹏：高位截瘫16年仍承担一大批国家重大科研项目

金展鹏近影。

2014年5月14日，中南大学米塔尔教学楼内，金展鹏正在准备一份发言稿。他端坐轮椅口述，助手蔡格梅逐字逐句敲进电脑。6月1日至6日，第43届相图及材料设计和制备国际会议将在长沙举行。金展鹏担任会议主席并将作大会发言。

金展鹏，这位从事金属结构与相图研究的中国科学家，曾被誉为“中国的霍金”。他在高位截瘫16年的艰难岁月里，承担了一大批国家重大科研项目，取得了一系列高水平科研成果，培养出数十位博士、硕士研究生。作为“金氏相图测定法”的创立者，金展鹏在材料研究领域取得了一系列标志性成果，从而使他享誉国内外。

200多年前，一块铁陨石被切成试片，抛光腐刻后，涂上油墨，敷上纸张，轻施压力，一张清晰的几何图形便呈现出来了，这就是早期的相图，也是金相学的发端。

到底什么是相图呢？金展鹏院士打了个比喻：长沙有很多的旅游景点，景点都有其特定的经度与纬度，由经度、纬度及景点就构成了地图。而在材料学中，“金相”就是这些景点，成分与温度就类似纬度与经度，于是就有了材料学中的“地图”——相图。

金展鹏说：“相图能从理论上解决如何用最快的速度设计出性能最好的材料。通俗而言，相图是材料科学工作者设计的索骥图，面对迷宫似的材料世界，相图会告诉你通往目的地有哪几条路，哪条路可能最好。我们要找到最好的那条路。”

金展鹏1955年从广西荔浦考到中南矿冶学院（中南大学前身），1960年大学毕业，他对金相学产生了兴趣，考取了本校的研究生，毕业后留校任教，他暗暗发誓要让中国在国际相图界有一席之地。

1979年，金展鹏经老师黄培云推荐，被选派到瑞典皇家工学院做访问学者。在瑞典，他有“以1胜52”的美谈。当时，德国科学家做材料试验，用了52个式样，都没有得到一个想要的相图，而金展鹏把传统的材料科学与现代信息科学结合，首创了在一个式样上测量三元相图整个等温截面的方法，巧妙地解决了德国科学家的难题。这就是他的“三元扩散偶——电子探针微区成分法”，这个方法就是后来的“金氏相图测定法”，国际同行因此称他为“中国金”。

生于1938年的金展鹏，是在花甲之年患病的。1998年春节后的一天，他应邀去作一个学术报告，刚走出家门，突然觉得步履沉重……在医院病床上醒来时，发现自己除了脖子还能动，四肢已失去知觉。

这突如其来的疾病，是他在如日中天的事业发展道路上怎么也没有料到的。他似乎看到，他的“时间箭头”在以什么样的速度指向终点，他必须更加珍惜时间，把相图领域的未竟事业传递给他的学生们。这样的信念，使他很快调整了心态。

他让妻子胡元英帮着翻书页，开始了艰难的工作。后来，还是胡元英想了一个办法，找来几根废弃的木条，钉成一对三角架，固定在床头，书就“俯”在两个三角架之间。

从此，金展鹏的全部生活只有两种姿态——躺或坐。躺着，三角架就是他的“学术平台”。坐着，轮椅就是他的双腿，环绕身边的弟子就是他的希望。前几年，每周六他都要坐着轮椅去给学生们上《论文评述》课。天气好的时候，他会把课安排在草地上进行。

金展鹏有一句质朴的话：“轮椅禁锢了我的手脚，却禁锢不了我的思想。只要大脑还运转，就要学习和创造。”被禁锢在轮椅上16年，但他的科学成就和人格力量却延展到常人都触及不到的地方，他承担了1项国家“863”课题、3项国家自然科学基金课题，还有与美国通用电气公司的国际合作课题。

1981年以来，金展鹏共培养出40多名博士、硕士研究生，近一半是他患病后培养的。他们都相继成为国际相图界的骨干，在美国相图委员会中，就有4名金展鹏的学生。

金展鹏对学生说：“现在我们的国家，人才不是多了，而是少了。我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你们都超过我。”

在2011年教育部和央视共同举办的“美丽心灵——献给老师的歌”全国教师节的晚会上，金展鹏端坐轮椅，欣然领受了他的学生——杜勇、赵继成、鲁晓刚三位博士的深深一鞠躬。这一幕，感动了中国。

杜勇现在已是中南大学粉末冶金研究院教授、“长江学者”特聘教授。他是2003年回国的，他说一想起金老师在轮椅上还指导学生搞科研，他就没有理由不把在国外学到的新知传授给学生。

赵继成如今是美国俄亥俄州立大学终身教授，也是我国“千人计划”引进人才。他在金老师的三元扩散偶技术的基础上，创立了多元扩散结技术，在国际相图学界声名鹊起。他说他一生中的三大决定，有两个和金老师有关，一个是选择了金老师作为导师，另一个是他在美国通用电气干了12年、发明了46项专利后，毅然决定像金老师这样当一名大学教师。

“他们就是我的止痛药。”羁绊在病床上的日子，金展鹏最盼望的就是学生打电话来，尤其是越洋电话。他有时痛起来不停地翻身、喝水。可学生的电话一来，他就精神了，身体不疼了，口也不渴了。

对导师金展鹏，每个学生内心都珍藏着感人的故事。

曾科军1983年成为金展鹏弟子，当时国内还没有互联网，校内图书资料缺乏，要找到一篇重要文献很不容易，所以他在写论文时引用了第三者的文章。金展鹏发现后指出：“不能这样引用文献。不同的知识背景和研究目的往往会导致一个人对同一篇文章的不同评论。”于是，金展鹏不顾科研经费短缺，派曾科军远赴沈阳和北京，找到原文才作罢。

即使是病后，金展鹏严谨的教学态度仍丝毫不减。他要求弟子每两周汇报一次科研进展情况。学生每篇论文他都要亲自审读。

他被疾病束缚在轮椅上，就像人们被万有引力束缚在地面上一样自然，但是，在教书育人和科研的道路上，金展鹏老当益壮，就像一只展翅高飞的鲲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