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动请缨赴前线 他牺牲时还高呼着“前进”
蔡炳炎是抗日战争中第一位阵亡的皖籍将领,牺牲在淞沪会战战场上。1937年,蔡炳炎殉国的消息传来时,他的小儿子蔡浙生还不到两岁。如今,父亲已经走了70多个年头,而蔡浙生也年高八旬了。
蔡浙生说:“父亲走得太早,基本没留下什么记忆。”不过,有一样东西他视作珍宝,那就是父亲的烈士证明书。因为在父亲牺牲近40年后,他才等来这份烈士证明。给记者看时,蔡浙生也非常小心,一点点掀开包裹着的手帕。看得出来,这里面包裹着的还有他对父亲的爱与崇敬。
“国将不保,家焉能存”编辑本段
近来,蔡浙生还有件高兴的事。合肥市政府已作出批复,要将他们位于合肥祖宅附近的柳荫塘路改为以父亲的名字命名——炳炎路。他说:“当年,父亲就是从这条路走出去报考黄埔军校,才有了后来的抗战故事。”
蔡炳炎自幼好读书,原本在私塾做教书先生。有一次,他读了梁启超的《饮冰室文集》,深受启发。1924年,孙中山创办了黄埔军校,传来招生的消息。蔡炳炎便经孙中山的旧部邓子云介绍,前去应试。随后,蔡炳炎唱着“以血洒花,以校作家,卧薪尝胆,努力建设中华”的校歌,走进了黄埔军校,成为第一期学员。
之后几年,军阀混战。蔡炳炎随广州革命军东征北伐,溃敌万余,战功累累,一路晋升。1928年,蔡炳炎出任国民革命军第2师第5旅第10团团长。在军中,他颇受蒋介石赏识。有一次,他不幸坠马,小腿骨折,蒋介石还让宋美龄去医院探望。1929年,蔡炳炎前往北京陆军大学特别班学习,与第三任妻子赵志学结为夫妇。他们共育有4个子女,蔡浙生是最小的儿子。此前,蔡炳炎经历过两次婚姻,与第一任妻子育有一女。1930年中原大战爆发后,蔡炳炎回到安徽,任保安处处长,但因看不惯官场的官僚作风,还是辞了官。
后来,蔡炳炎应蒋介石亲信陈诚之召,到中央陆军整理处军官大队任大队长。1936年,蔡炳炎升任国民党第18军第67师第201旅旅长。1937年初,蔡炳炎奉命率部驻防广东韶关。当年7月,日军制造卢沟桥事变,抗日战争全面爆发。蔡炳炎身处南粤,本远离华北等主战场,但得知国家处于危难,便主动请缨抗日。他对妻子赵志学说:“国难至此,已到最后关头。国将不保,家焉能存!”
很快,上峰批准了蔡炳炎的请求。于是,他率军北上。部队行至安庆时,蔡炳炎把妻儿安置于此。在长江码头,他与妻子话别时说:“现在抗战很紧张,部队要先到苏州参加上海保卫战,何时回来很难预料,家事就交给你了,要多保重。”他还叮嘱:“在照看子女之余,你可参加妇女抗日救亡团体,为国家出点力。”蔡浙生对《环球人物》记者说:“现在回头想想,父亲这些话语,大有诀别之意。早在请缨时,父亲就立下了血洒疆场、不死不归的决心。”
“大书蔡李是男儿”编辑本段
1937年8月13日,淞沪会战打响。蒋介石为防止日军由北向南进攻,首先在上海主动出击。这样由东向西进行,有利于长期作战。8月20日,蔡炳炎抵达常州洪庙。此时,会战已空前激烈地展开。前方战报传来,敌军正从海上围攻,我军伤亡惨重。战事在即,蔡炳炎很清楚这一去意味着什么。他彻夜难眠,给家人写了4封信。有一封信,赵志学保存了下来。
在这封家书中,蔡炳炎向妻子交代了3件事:一是他惦记与第一任夫人所生之女慕兰的婚事,“望设法促成,以免我一件顾虑”。二是考虑到了小儿子蔡浙生的抚育,“老八资质甚佳,我颇爱之,希注意保育为要”。小八子是蔡浙生的小名,他对记者说:“襁褓中的婴儿,哪能看出什么资质,父母看自己的孩子不都好吗?”三是提到自己的旧属周难,他叮嘱妻子“如到皖,不得令其居住,此人瘦弱无忠骨,所以不可靠”。蔡浙生说,周难是父亲的勤务兵,战争前潜逃了。这对父亲来说是一个耻辱,此后便再没与他往来,“父亲是个爱憎分明的人”。
不曾想,这封家书竟成了蔡炳炎的绝笔。4天后,蔡炳炎就牺牲在了有“血肉磨坊”之称的罗店战场。小镇罗店位于嘉定和浏河之间,面积不大,却是重要的军事战略据点。守住罗店,嘉定、浏河一带就可保全,也就间接守住了苏州和上海的门户。当时,日军已登陆罗店,蔡炳炎率全旅5000多名官兵向苏州方向突进。官兵们一路上分散在周围的棉花地里战斗,以田埂和秸秆作掩护。日军不敢贸然发起攻击,僵持一天后,丢下十几具尸体退去,蔡炳炎部队迅速推进到罗店。8月25日,日军主力在20架飞机和10艘军舰炮火的支援下轰炸我军,蔡炳炎率部回击。敌众我寡、形势危急之下,他继续向前冲,把指挥所一再向前推进。战斗中,蔡炳炎不幸胸部中弹,壮烈牺牲,年仅35岁。
“这时,他还扬着手高呼‘前进!前进!’当卫士等人扶他绑扎时,喉中还传吐着‘前进’的声浪,一直到双目阖闭为止。”1937年10月,上海《救亡日报》刊登的文章中,如此描述蔡炳炎牺牲时的场景。
罗店战况之惨烈,时任18军军长罗卓英在他的遗作《东战场片羽》中也有详尽描述。“(罗店)一坦平阳,没有山岭,也没有特殊的设备可资利用,连个像样的战壕都来不及构筑。在日寇重炮和战车的疯狂攻势下,只有拿我们的血肉去和他们拼了。凭诸将士的用命,大战七昼夜,敌人进犯三次都被我军击退。在第二次争夺战时,本军旅长蔡炳炎、团长李维藩壮烈殉国,本人曾以一诗以纪其事:三来三往力争持,十荡十决扫虾夷。淞沪风云罗店血,大书蔡李是男儿。”
“最美的结局”编辑本段
蔡炳炎殉国的噩耗传来,赵志学带着长女慕兰赶到苏州接灵。半个月前,还与她在长江码头话别的亲人,转眼就躺在了棺木里。母女二人伤痛欲绝。
1937年9月,蔡炳炎的棺木运到国民政府所在地南京,18军办事处为他举行了公祭。后来棺木又转水路,经芜湖到了安庆,军政商学各界纷纷去江边迎接。棺木上岸后,各界人士又组成治丧委员会,为蔡炳炎举行了追悼会,还做了49天的佛事。
蔡炳炎走后,赵志学带着子女生活。虽有国民政府的抚恤金,但战火纷飞的年代生活还是难以为继。不得已,赵志学将儿子蔡浙生交给前夫人抚养。抗战胜利后,赵志学到美国定居,蔡浙生从此跟随养母,与赵志学分隔两地。
蔡浙生说,他儿时有关父亲的记忆很少。最初在他读小学时,因为是国民党烈士的后代,可以免交学费。之后,他被安庆中学录取,也跟父亲有关。不过,1949年以后的路就没那么顺畅了。14岁时,蔡浙生进了安庆地委文工队。一次,当地银行招人,由于父亲是国民党将领,他连名都没报上。后来,他进了合肥钢铁厂。蔡浙生感慨道:“我在钢铁厂干了29年,有10多年都是小组长,那里没有人跟我一样在基层干这么长时间。”记者问:“父亲的身份是否对你影响很大?”蔡浙生先是沉默,然后微微点头。他说,尽管自己十几岁就参加共产党地方委员会,但在历次政治运动中都噤若寒蝉,更不敢提父亲。即使到了今天,他依然跟记者强调:“我是吃共产党的饭长大的,我是共产党员。”
蔡炳炎虽是国民党将领,但他是牺牲在抗日战场上的民族英雄,所以蔡浙生后来萌生了为父亲争个“名分”的念头。但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下文。1984年,合肥市政协在征集文史资料时,找到蔡浙生。他们从蔡炳炎的家书中整理出相关史料向上级进行了反映。那年11月,蔡浙生终于等到了父亲的烈士证书。“父亲能得到公正的评价,我很欣慰。”蔡浙生说,“其实无论父亲是什么身份,他能主动请缨上战场,打鬼子不惧生死,这点就值得我敬佩。”
拿到证书的第二年,蔡浙生也见到离别多年的母亲。1985年,合肥市政府为蔡炳炎举行迁墓仪式,将其灵柩安葬于蜀山的烈士陵园。赵志学也赶回来参加,隔着太平洋的两代人终于团圆了。
蔡浙生告诉记者,他要给地下的父亲写一封“信”。“我想告诉父亲,抗战胜利已经70周年了,子女后辈也都长大成人。前不久,我还坐着敞篷车参加了天安门的阅兵方阵。他的光荣事迹被后世传扬,这是最美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