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愚公精神的当代传奇——重庆下庄人在绝壁上凿出脱贫路

此时此刻,再问“精神”是什么?对下庄人来说,就是世代追逐着的走出大山、惠及子孙的梦想,是凝结着的坚韧不屈、无所畏惧的气概,是饱含着的家国至上、故土难离的情怀,更是坚守着的那份脱贫致富、向往美好的初心。正是这样的下庄精神,换来了峭壁变通途,撑起了巍巍大山的脊梁。


崇山峻岭中修筑的下庄路。吴光平摄/光明图片

早就听说重庆市巫山县有一个靠修路脱贫的山村,我出生在太行山上,多次采访河南红旗渠,2008年汶川地震时还曾六进汶川,走过太多的高山峡谷沟沟坎坎,对这次的采访信心满满。然而,5月24日,当我真正来到重庆巫山县下庄村时,着实还是吓了一跳。

下庄村位于巫山县小三峡的深处,整个村子被“锁”在由喀斯特地貌形成的巨大“天坑”之中,可谓与世隔绝。百余年来,靠着土肥水美的地质条件,村民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自给自足。巴山蜀水造就了下庄,也困住了下庄。“下庄像口井,井有万丈深;来回走一趟,眼花头又昏。”这是下庄村民祖祖辈辈传下来的打油诗,2000年以前,村里150多人一辈子没有离开过大山,160多人没见过公路,360多人没见过电视,更别说高楼和汽车……闭塞的交通束缚了人们挣脱贫困和封闭的双手,阻挡着全村通向文明和富裕的脚步。

“要想富,先修路。”不甘“坐井观天”的下庄人产生了在悬崖上凿出一条路的念头。于是,从1997年起,7年时间,108人,前后6人牺牲,硬是开辟出8公里的羊肠小道。这条细细长长的小道,是下庄人的生存之路,百年闭塞的村子从此见到了“光”,打那天起,下庄修路致富的步子再也没停下来过。

“人是要有一点精神的”。1945年毛泽东写《愚公移山》,写的是一份深切的期盼,如今一群人用行动将期盼化为现实,续写了愚公精神的当代传奇。

目录

下庄之梦:一个走出大山、惠及子孙的梦想编辑本段

人类不能没有梦想,就像不能没有太阳。一旦胸怀梦想,每一个人都会成为太阳。而中华民族,自古就是个有梦想的民族。下庄人,用血汗之躯向大山宣战,只为圆一个世代的梦想。

20世纪90年代,大山里的老百姓脱贫,往往“靠着山脚晒太阳,等着别人送小康”。而在巫山县小三峡的深处,有一群人,他们怀揣走出大山、造福后代的梦想,开始用双手双脚在海拔1100米高的悬崖峭壁上凿出一条天路。

他们是下庄人,也是当代愚公。

翻越两座山头,沿着悬崖边上的山路颠簸了一个多小时,我们终于来到下庄村。初至此,俨然到了一口“天井”之中,四周高山绝壁合围。村主任毛相林告诉记者,从“井口”到“井底”,垂直高度1100多米,而“井底”直径1.3公里,井口直径不到10公里。过去,全村4个社、96户人家、397人就住在“井底”。而连接外界的唯一一条“路”,是近70度山体上的三个大台阶和108道“之字拐”。村民们去巫山县城,要经由逼仄的古道翻越悬崖,一来一回至少4天。

凶险的地形把一个个鲜活的生命禁锢在了山底。下庄人世世代代都生活在这山沟沟里,仿佛被世界遗忘,被时代遗弃了,贫穷在心底焦灼。“山里的水果成熟了却运不出去,只能烂在地里;大量的药材无法销售出去,只能烧了火;成群的猪羊赶不出山,生了急病的村民抬到半路就咽了气;山外的姑娘打死也不往山里嫁,男人们只能打光棍……”毛相林说,许多人从生到死都没能走出大山一步。

外面的世界明明那么近,只隔着这一座山,外面的世界却又那么远,只有耳闻,从未目见。下庄人做梦都想看看山外的天空。

1997年,时任下庄村党支部书记的毛相林在县里干部班培训时,看到了过去封闭落后的邻村,如今家家电灯亮、户户电视唱、幢幢洋楼起、路上汽车忙的景象,被深深地刺激了。难道下庄村注定要与世隔绝吗?难道下庄人要一辈子困在这“井底”穷下去吗?培训回来,毛相林坐在“井口”之上,望着远处的苍穹,不停地问自己。

这个被称为“毛矮子”的小个子男人,回想起当年入党时的誓言:我誓死忠于党忠于人民!“我用什么为人民办事?忠于党又能为党做些什么?”来自内心深处的发问,让毛相林起了一个念头——修路。

“我毛矮子虽然个头小,却不是无能之辈,我要修路,再难也要修,抠也要为子孙后代抠出一条路来!”中气十足的呐喊在山间回响,激荡起向贫穷和闭塞宣战的决心和勇气。

下庄村不是没有修过路,却一直都没能修成。毛相林的想法在村民中引发了不少质疑和反对,他便和驻村干部方四才一遍遍跟村民磨嘴皮算细账,“山凿一尺宽一尺,路修一丈长一丈。如能前进一丈,绝不后退一尺。我们修不完还有儿子,儿子修不完还有孙子,总有能修完的一天。”

村民们渐渐动了心。“修吧!”“我同意修!”“我也支持修!”……乡亲们纷纷高举手臂,一场征服自然挖掉穷根的战役,就在这些青筋暴突的庄稼汉手中,打响了。

这是愚公移山般的坚定与决绝。愚公感动“操蛇之神”和“天帝”而得助,而下庄人靠着自己的双手和身体,扑向大山,攀上万丈悬崖,向天要路。

下庄之气:一派坚韧不屈、无所畏惧的气概编辑本段

传说中的愚公率子孙移山,至死不悔;下庄人为修路而战,生生不息。世界上从未有一个民族像中华民族这样,历经五千年,无论浸泡在怎样的苦难当中,始终不怨天尤人。这,就是中华民族坚韧不屈、无惧无畏的气概。

1997年12月,鱼儿溪畔的龙水井处,白雪皑皑,阴冷的风在山间呼啸。“路我们自己修,就算蚂蚁啃骨头,也要在悬崖边上啃出一条路来!”随着毛相林的一声令下,下庄人炸响了第一个开山炮。

在绝壁上开出一条天路,远比想象得更加艰难。没有工具,他们就用最原始的方法:“土专家”放红绳,在半山腰荡着“秋千”勘测地形;村民腰系长绳,悬在空中钻炮眼,炸出个“立足之地”;用大锤、钢钎、簸箕等简单的农具开凿希望;白天劳作,晚上便宿在山洞里,以天地为席,与蛇鼠为伴……

某天夜里,一声尖叫划破宁静,原来一条蛇钻进了被子,两名修路的妇女被惊醒,她们下意识抓起蛇往外扔。幽暗的月光下,蛇坠下峡谷,可她们再也睡不着了,互相依偎坐到天明,无声的泪珠一颗颗滑过脸庞。

路,在悬崖上艰难地推进。即使尽可能做好了防护措施,意外还是发生了。

1999年的一天,黄会元像往常一样,用凿岩机开凿石头。或许是岩石太坚硬,刚钻了半米,机器就罢工了。他正准备过去看看情况,一块巨石从头上砸下来,来不及呼喊便被推进了万丈深渊。那一年,黄会元刚满36岁。

正在山上修路的袁孝恩等人,目睹了黄会元坠崖的全过程。他们怔了半晌后,齐刷刷地脱掉上衣,手持平常点炮用的香,朝着黄会元坠落的方向,一齐跪下,既是祈祷黄会元一路走好,也是祈求上苍保佑下庄人能够平安地修通公路。香烟袅袅,乌鸦哀啼,六个宛若雕塑的汉子,跪在崖边一动不动,坚毅的脸上满是悲恸。

黄会元出事的那天,恰逢巫山县领导进村看望修路的村民。刚走到村口,就听说出事了。他们赶到事发现场,站在悬崖边,手拉着手向下望,只见下面深谷乱石中有一点黄色,那是黄会元的安全帽。

意外并不是第一次发生。50多天前,26岁的沈庆富也在施工过程中不幸遇难。袁孝恩看到县里来干部,生怕不同意他们继续修路。“这条路才修了不到一半,这是死的第二个兄弟了,我们对不起他们,但是下庄村要想摆脱贫穷,这条路必须修啊。”说着,袁孝恩扑通一声跪在了时任县委书记王定顺跟前。王定顺一把将袁孝恩拉起来:“你们为子孙后代修路造福,下跪的应该是我们啊!”

路,还要不要继续修?如果继续,还会不会有人牺牲?接连两次的意外,让曾无比坚定要带大家修路脱贫致富的毛相林,第一次有了动摇。

“大家今天表个态,这路修还是不修?”在黄会元的灵堂前,毛相林内疚地问。

“修!”人群里第一个回答的,正是黄会元72岁的老父亲黄益坤。“儿子死了,我很心痛,但他死得光荣,他去了,还有孙子,只要下定决心,子子孙孙一条心,总有一天会摆脱贫困!”老人的话掷地有声,撼动着每一个下庄人的心。

“修!”“必须修!”“我也支持修!”……黄会元的灵堂前响起了一阵阵斩钉截铁的回答。

这样血淋淋的牺牲并没有在沈庆富、黄会元这里终止,陆续又有4人倒在修路的过程中。而灵堂前那一声声此起彼伏的“修”,早已成约定。

一个国家真正的财富,不仅在于拥有有形的物质力量,更在于是否拥有无形的精神力量。经济的发达,可以为一个国家贴上强大的标签;而唯有精神的力量,可以让一个国家扛得起伟大的字眼。

蜀道难,难于上青天。下庄人修路,无异于上青天。尽管死伤众多,他们仍不放弃。为何?正是一种坚韧无畏的精神力量支撑着他们。路,能不能修得好?没有人知道;这一搏是不是最后一搏?没有人能回答。可毛相林说,下庄人认死理,一条道走到黑,就能成功。天不能改,地一定要换。

这就是下庄人的气概,他们置生死于度外,历尽艰难险阻,忍受常人难以承受的巨大痛苦——明知力不能支而殊死搏击,直到最后一息。

下庄之魂:一种家国至上、故土难离的情怀

8公里108人6条命,这不是一串简单的数字罗列,而是用7年时间积累起来的一份穷家难舍、故土难离的情感积淀,一份生计更新、未来重置的命运嬗变,一份几代人接棒守护、传承不息的家国情怀!

那么苦,难道没想过彻底搬走?

“搬走岂不是要挤占别人的地?如今下庄500口人500张嘴就是500个生计难题。”毛相林摇摇头,“我们不能给别人添麻烦,更不能给国家增负担。”

“你看这地这么肥,粮食长得这么好。如果搬走,这片土地就荒了。”毛相林一边说着,一边用锄头在自家地里挖出了5只圆溜溜的洋芋。这些年,下庄村不乏因为打工、升学等原因搬进城镇居住的村民,距离田地远了,便将它常年撂荒、闲置。看着大片的良田被七高八低的荒草覆盖,毛相林很是心疼,“祖祖辈辈的汗水、心血都留在了这里。若荒废,地虽在,但却失去了它应有的价值和意义。”

大山深处是下庄人祖祖辈辈繁衍生息的地方,是他们赖以生存的根!因此,搬家还是移山,下庄人毫不犹疑地选择像愚公般移山,硬生生在山中凿出一条路。

2004年,整整7年时间,在毛相林的带领下,下庄村的“愚公”们终于在绝壁上“抠”出了一条8公里长、2米宽的机耕道。下庄通路了,几代人的梦想终成现实。

激动之余,毛相林开始为下庄的发展操心。“老支书临终前,心里挂念的就是下庄的未来。”毛相林说,“如今路通了,但我手中那根脱贫致富的‘接力棒’依旧滚烫。”

戴着贫困村帽子的下庄村让身为党员干部的毛相林难受又自责:“有条件要干,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干,必须想办法摘帽,跟上脱贫步伐,才不辜负党和政府的关心,不辜负老支书的嘱托!”

下庄村是整个乡里唯一一个低山村,相比其他村气候条件更好。传统的苞谷、红薯、洋芋“三大坨”不施肥不打药,不仅长得好,吃起来也香。从前没有路,吃不掉的红薯就只能喂猪。如今有了路,下庄人再也不用面对粮食、水果吃不掉也卖不掉的窘境。

“看到别人日子越过越红火哪有不眼热的。”打听到曲尺乡柑橘种得好、双龙镇钱家坝的西瓜供不应求,毛相林心动不已,和村干部一起乔装打扮成跑买卖的客商,见缝插针“刺探情报”、偷师学艺、打听销路。“一次不行跑两次,脚板磨起了泡,就套双袜子再出门。”看着村里逐渐挂果的片片田地,毛相林又浑身充满了干劲。

近几年,在政府的支持下,毛相林带领村民“抱团儿”建立合作社,不再满足一家一户零散种植,开始把果蔬种植产业化。“运输和销售都不用操心,直接有专门的货车来拉,我们只管把地种好,剩下就等着数钱儿。”下庄人的勤劳有了用武之地,生活就开始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2015年,下庄村率先在全县完成整村脱贫。现今,下庄村共种植柑橘650亩,辅以几百亩的西瓜、小麦、脆李、南瓜。村里还配套开设了厂房,加工麻油和麦子面条,使下庄村形成以瓜果为主,多种产业共同发展的农业产业格局。现在的下庄人均年收入在1.2万元左右,是修路前人均300元年收入的40倍。

毛相林知道,下庄要谋发展,还需要后代年轻人接棒守护。但教育资源的匮乏,让下庄留不住那些为让孩子接受更好教育而搬到县城的村民。

下庄村唯一的小学最初是由保管室改造的,条件简陋,房顶雨天漏雨,滴湿了桌面,无法学习不说,还严重威胁着学生的生命安全。毛相林急了,“再穷不能穷教育啊!”便号召全村人一起将学校重新翻修加固,多方助力下终于修成了如今崭新的砖房校舍。

“他对下一代的教育特别用心。”如今竹贤乡小学下庄教学点唯一的教师张泽燕这样评价毛相林,“每学期期中、期末考试都要来监考,还要给学生们讲政治课,作为一名村干部,太特别了,没见过他这样的。”

2004年通路以后,全村有36人外出上小学、132人外出上中学,29人考上了大学。看着越来越多的孩子走出大山,到城里,到大城市,彻彻底底通过上学改变命运,高兴之余,毛相林对下庄村的教育也有着新期待,“希望随着下庄的发展,更多的年轻人能看到希望,愿意回来用自己学到的知识改变家乡的面貌。慢慢来吧,问题会逐步解决,一切都还需要时间。”

心之所愿,无所不至。一代代下庄人执着地守护着他们的精神家园,倾尽所有让故土一点点变得更好,他们身上映现出的,是中华民族世代传承的故土难离、家国至上的文化基因和精神根脉。

下庄之心:一颗脱贫致富、向往美好的初心编辑本段

光阴弹指过,未染是初心。23年前,理想是生存,下庄人与自然抗争劈山修路,努力实现脱贫清零任务。23年后的今天,理想是幸福,是与自然和谐共生,在追求美好生活的路途中,精神再升华、力量再爆发、发展再跨越,在创新发展中继续闪光。

下庄人是闲不住的,这是一群虽然吃饱了饭,还要为梦想“追风逐日”的人。

2015年,毛相林再次扛起修路大旗,带领村民用半年时间将机耕道升级成了3米宽的碎石路,车子能进村了。2017年在县委县政府支持下道路完成了硬化加固,并加装了护栏。如今从下庄出发到县城,只需要一个半小时左右。

“不等不靠,幸福要自己造。”正如下庄村村口竖着的这条标语,下庄人正凭借着这股精神,一鼓作气大踏步向致富路、小康路、幸福路迈进。

离开下庄前的那天清晨,记者与毛相林相约重走那条印满下庄人初心的“下庄古道”,看到特意换上运动鞋的记者,穿着皮鞋的毛相林提前打起了“预防针”,“我们走到哪算哪,不能走了就回来。”

眼前的山路,被密林覆盖,时隐时现,时断时续,蜿蜒看不见头。

记者小心翼翼,面对一会儿上坡、一会儿下坡的情形,手脚并用,几次都差点摔跤。不时低头望去,总能惊出一身冷汗。而前头领路的毛相林,则一路背着手,落脚极快,丝毫不曾犹豫,还总忙着把荆棘枝杈扒拉到两边,清出一条道来。

一公里山路,我们竟走了一个小时,才仅仅到达第1个“大台阶”。毛相林说,“要想翻过这座山头,还需要再爬过3个这样的台阶。”此时的记者早已大汗淋漓,心慌到捂着胸口说不出话。

这样崎岖难行的山路,毛相林从前一年要走不下百次。只为能够将山外的繁华带进山里,将山里的希望带到山外。

回到山下,记者走在如今平坦干净的新路上,已随处可见在田间埋头苦干的下庄人,不少村民家门口停着各式摩托车、小皮卡,还有邻村村民开着摩托专门拉着小鸡仔、小鹅仔来往穿梭叫卖。下庄村已然一派忙碌景象。

记者见到村民刘恒玉时,70岁的他正和妻子在田里翻弄着一块红薯地。“这么大岁数了整天干农活累不累?”刘恒玉想都不想就回答:“当年修路都过来了,还有比那更苦更累的吗?”牺牲在修路过程中的沈庆富正是刘恒玉的女婿。说到女婿,刘恒玉突然哽咽:“如今女婿的牺牲换来了乡亲们的好日子,值了!”

刘恒玉是一个不善言辞的人,一着急甚至有些口吃,但讲起自己的收成时,分外流畅,刘恒玉指着远处一片柑橘林,喜滋滋地说,“那一片都是我的地。我的10亩柑橘,去年收入2万多元。明年是柑橘盛产期,收成还能比去年翻倍。”

在下庄村,64岁的五保户张胜生同另外3户一同安置在了一栋3层楼的“五保户”安置房居住,通过“集中居住、独立生活”的模式,小日子过得有滋有味。

2018年,张胜生告别了过去的破旧窝棚搬进了新房,一间近40平方米的房子里有着独立厨房和卫生间。“这房子好哩,啥都有。”张胜生兴奋地带着记者展示屋里的摆设,别人送的电视机,别人送的柜子……还隆重介绍了一台自己花了500元在县城买的洗衣机。“我是享了国家政策的福,一年补贴7000多元,自己还种了2亩地,一年能收800斤麦子。日子有吃有穿,好过得很。”张胜生笑呵呵地说。

干净平坦的水泥路通村入户,仿若一条清晰的“血脉”,构建起全村内畅外联的发展新格局,路宽了平了,日子好起来了,老百姓的心敞亮了,但毛相林的心却依然没有放下。

与毛相林交谈时,总是觉得这是个温和腼腆的普通农民。然而谈到要不要退休,62岁的毛相林言语间透出不一般的硬气,“现在还不能退,我还有事没做完。”面对记者追问的目光,毛相林沉吟了片刻,郑重地说,他计划在2023年带领全村人奔更高水平的小康:人均年收入达到2.5万元。全村目前达到这个水平的大概只有20%,离毛相林心中的“小康”还有着不小距离。

盘活山里的“不动产”,发展生态文旅是毛相林的新梦想。“我们这儿抬头即是景,发展旅游业再应该不过了。”可是,农房改造需要资金,村民们没看到效益,都担心这是“赔本生意”。于是,毛相林身先士卒,带头改造自家房屋,办起了村里第一家农家民宿。每年红叶节期间,毛相林的农家民宿平均每天能接待上百名客人,短短一个月,就为他带来上万元收入。

有了毛相林带头“吃螃蟹”,一些胆大的村民也跃跃欲试,村民们逐渐尝到了旅游业带来的甜头,发展乡村旅游业的热情空前高涨。2017年,县里投入资金,帮助下庄村实施民宿改造计划,建成了19栋34户风貌统一的乡村民宿,还有65栋79户尚在建设中。特别的是,当下每家每户的外墙都是裸露的青砖色,问及此,毛相林说,“已和上级申请了,争取明年村里给统一刷上赭黄色,看起来会更漂亮、更有乡村风味。”

“即使我们不出去,也要让顾客自己走进来。”下一步,毛相林要将下庄的产业发展注入文化因子,提升内涵和品质,吸引更多的技术、资源向下庄流动,“目前我们与巫山县博物馆合作建设的‘下庄精神陈列馆’已初具雏形,未来我们还将着重打造‘下庄古道’‘桃花源’等旅游景点,吸引更多游客来寻访这条‘天路’。”这群质朴的村民憧憬着美好新生活,他们要用自己的双手,继续修出一条通往幸福的路。

采访结束了,离开下庄的那一刻,毛相林和众多闻讯前来的村民执意要将我们送出大山。渐行渐远,透过车窗,乡亲们的身影和大山融汇成一体,挺拔有力。山风有情,我的眼睛不觉湿润了。

此时此刻,再问“精神”是什么?对下庄人来说,就是世代追逐着的走出大山、惠及子孙的梦想,是凝结着的坚韧不屈、无所畏惧的气概,是饱含着的家国至上、故土难离的情怀,更是坚守着的那份脱贫致富、向往美好的初心。正是这样的下庄精神,换来了峭壁变通途,撑起了巍巍大山的脊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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