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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年穿越时空的相遇:大山深处,我为先烈修陵园

41天,一个连队为牺牲的前辈建起一座纪念碑;63年,一场穿越时空的相遇引发两代工程兵的心灵对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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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绵的青山到了这儿突然矮了一截儿。绕了个弧形的弯,山变得舒缓起来。

群山之中,这座有10个篮球场大小的烈士陵园非常显眼,尤其是那座足有三层楼高的烈士纪念碑,成了附近的新地标。

12座烈士墓,在纪念碑后一字排开,静静矗立在山前的谷地上。

山里的早晨有些清冷,陆军某工程维护团某哨所哨长、下士刘博却满头大汗。他半跪在一个墓碑前,手里攥着一条崭新的军绿色毛巾,小心地擦拭着镌刻在墓碑上的字:“王玉成,二十二岁”。

这里,长眠着63年前为建设国防工程牺牲的12名工程兵。

春天风大,一天不擦,碑上就着灰。

刘博今年也是22岁,当兵第5年。两年前,他来到这个大山深处的哨所。墓地就在哨所近旁,抬脚就到。那时,这些烈士墓还掩映在树丛和野草中,不仔细找,很难发现。

每一任老哨长离开时,都会把新哨长领来,给烈士们扫墓。

每隔两三天,刘博都会过来擦擦墓碑,夏天还要把墓前荒地上的野草割掉。

那年一天,刚上任的团政委谢军检查哨所时,无意间转到了这里。

看着墓地旁疯长的野草和风化、残缺的烈士墓碑,谢军说:“这么多年,我们做得很不够。”

这丛杂草长在了烈士坟头,也长在了谢军心里:“前辈们安葬在部队,部队就是他们的家。”

不久,修建烈士陵园的事就上了团党委常委会。

多出来的这个工程会不会影响团队正在进行的大项任务?经费从哪出?施工会不会有安全隐患?

一系列问题摆到常委们的面前。

“难度再大,没有前辈们当年建设国防工程的难度大。”在上级党委的支持下,团党委通过了陵园的建设方案:重新修建烈士墓,扩建陵园规模,新建纪念碑,让英雄前辈感受到我们当代工程兵的敬意。

最初,团里也曾想过把修陵园的工程承包出去。可是,地方施工队一看施工位置偏僻,材料不好进场,费时费工,报价又低,没一家愿意接。

这样的任务,恐怕只有工程兵才肯干,才会干。

就像当年建设国防工程,没有一处不在深山老林,没有一处能产生经济效益,也没有一处不曾留下工程兵的汗水和鲜血。

站在烈士奋战过的地方,守护烈士坚守过的深山,触摸烈士长眠的土地,亲手为前辈们修建陵园,成了大山中这群工程兵共同的目标。

这是对前辈的告慰,也是对团队施工技术的一次挑战。

开工41天后,一片昔日杂草丛生的荒地变成了透水砖铺就的陵园广场。

官兵们亲手建成的纪念碑高耸在广场中央。纪念碑后的谷地上,长眠的烈士成了大山的一部分,工程兵们付出的汗水也成了大山的一部分。

目录

动 工编辑本段

那一刻,熊治茂想到了墓碑下前辈们火花般短暂却壮丽的生命

二连长孙勇接到修建烈士纪念碑这个任务时,正准备休假。他和妻子麻莉都是军人,休假经常凑不到一块。3个月前,妻子转业了,两人想利用这个机会补个蜜月旅行。

“假休不了,我们要给烈士翻修陵园。”孙勇给妻子发了条微信。

妻子秒回:“嗯,没事,这个事挺有意义的。”

孙勇带着二连开工前,机械运输连的装载机、斯太尔卡车、压路机、铲车先开上了山。他们要平整场地,挖走相当于4个标准游泳池大小的土方。

2018年8月20日,孙勇带着哨长刘博来到烈士墓前。

孙勇在每个烈士墓前点了3根烟。一包烟不够,他又向刘博借了半包。

“连长,没数过一共有多少座烈士墓吧?”刘博问道。

“每次来都是放下烟就走,还真没数过一共多少座。”一向大嗓门的孙勇声音突然低沉了。

“12座。”团里没人比刘博更清楚。

因为怕发生山火,他们一直等到烟燃尽了才走。

青烟袅袅,落日余晖洒在平整好的土坡上。想到明天就要开工了,孙勇心里有点激动。

同样激动的,还有二连下士熊治茂。按计划,他还有10天就该退伍了。在此之前,因为走留的问题,他和父母吵过一架。父母想让他留队,他却一心想回家创业。

听到连里要为前辈们修陵园,熊治茂默默戴上黄色安全帽,穿上本来要“交旧”的迷彩服,跳上了前往陵园施工的卡车。

车上,战友有的补觉,有的听歌。如果是平时,熊治茂也会“三秒入睡”。可这次他睡不着。

等车开过第二个弯的时候,他从“车屁股”那儿俯瞰营区全貌,“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会儿又有点想留队了。”

因为把完成这次施工任务当成自己军旅生涯的终点,熊治茂干活格外卖力。

没有现成的模板符合纪念碑碑身的形状,熊治茂就提出,可以试试用切割机自己做。

切割片迸出来的火花,在空中划出一道道弧线,无比耀眼,转瞬即逝。那一刻,熊治茂想到了墓碑下前辈们火花般短暂却壮丽的生命。

“不敢想。”熊治茂曾经觉得“牺牲”“烈士”这些词语与自己离得很远。手握切割片,他突然觉得如鲠在喉,有点难受,“如果真的需要牺牲,我准备好了吗?”

这种感觉最强烈的时候,是他跟在连长孙勇身后爬上10米高的脚手架那一刻。

山里风大,东南西北乱蹿。在下面看,架子挺稳的,其实越往上爬晃得就越厉害。

危险就发生在晃动中。当时熊治茂正在顺钢筋,突然觉得身体一晃,接着就两手不断地乱抓。

安全绳救了他,安全帽却掉在了地上,滚出去五六米远。

熊治茂站定在原位冷静了五六分钟,接过战友递过来的安全帽,接着干。

浇筑纪念碑是整个工程最关键的一步。熊治茂负责整个输浆管的最上面。这个位置最“吃劲儿”,他一旦手松,水泥砂浆就会冲到别处,影响浇筑的质量。

可偏偏这时,一块黄豆大小的砂浆打在他的眼睛上,“先是冰凉,然后感到砂子摩擦眼球,接着就是热热乎乎”。

熊治茂低着头,谁也没发现他的眼睛正在止不住飙泪。浇筑分成三段进行,一直到纪念碑第一段浇筑结束,熊治茂才从脚手架上慢慢爬下来。

用清水冲洗后,熊治茂的眼球仍然充满血丝。老乡宋鹏程问他怎么回事,他说:“没事。”

那天收工回到连队,熊治茂加班到晚上11点多。他写了留队申请书。

对熊治茂这么快“变卦”,宋鹏程有些不理解。他俩本来商定一起退伍创业的。

9月1日,返乡登车前,宋鹏程对熊治茂说:“等陵园建好,记得给我发张图。”

宋鹏程坐上大巴车,离大山越来越远。熊治茂坐上东风大卡,离大山越来越近。

碑 成编辑本段

“永垂不朽”4个金字做了放大,每个足有一米多高,在深山的晴空下,熠熠生辉

2018年9月29日,烈士陵园竣工了。

第二天,是我国第五个“烈士纪念日”。清晨,山雾散去,阳光洒在纪念碑上,格外耀眼。

团队在这里举行隆重的纪念仪式。“哒、哒、哒……”仪式上,鸣枪礼兵扣动扳机,一颗颗寄托着哀思的子弹划破天际。

望着高耸的纪念碑,熊治茂的眼眶有些湿,或许是想到了浇筑在碑里的那行热泪。

熊治茂遵守约定,拍了一张纪念碑的照片发给了宋鹏程。

那天,宋鹏程在微信朋友圈发了一张这座纪念碑的照片,配文是“若有战,召必回”。

熊治茂留言:“大头(宋鹏程的绰号),二次入伍召唤你。”

望着自己亲手建起的纪念碑,二连四级军士长何诚诚也想带妻子王红云来看看。

纪念碑建成时,何诚诚曾给妻子发过图片,说这是他们自己修的。

可妻子当时只回了三个字:“不相信”。

为啥不相信?因为何诚诚很少跟妻子谈自己的工作。

王红云只知道丈夫是干工程的兵。她至今还记得第一次来部队探亲的那天,在新家属楼里,丈夫豪气地说:“这楼是我盖的。”

军人家庭向来聚少离多,夫妻团聚的时光格外珍贵。那年,施工任务很重,赶上浇筑,何诚诚和战友们在工地上一待就是一天一夜。当时,丈夫怎么也联系不上,正怀着孕的王红云不理解。自己具体在干啥,何诚诚又不能说。

“红云今年再过来,我就带她去烈士陵园看看。”说到这儿,何诚诚黑框眼镜后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线。

纪念仪式结束后,连长孙勇休假了,他带着妻子去了重庆。漫步在解放碑广场时,妻子突然问:“你们修的纪念碑什么样?给我看看照片!”

孙勇说:“那你得去陵园现场看。照片看不出气势来。”

纪念碑有9.9米高,碑身镌有开国上将、第一任工程兵司令员陈士榘的题词——“为国防工程献身的烈士们永垂不朽”。

“永垂不朽”4个金字做了放大,每个足有一米多高,在深山的晴空下,熠熠生辉。

追 寻编辑本段

陵园里的12块墓碑,5块是无名烈士碑,7块有名有姓

当年参加国防施工的部队很多,此后又经历过裁军、改编等,想核实烈士们的更多信息非常困难。

今年清明节前夕,笔者联系到了李金富老人。60多年前,他曾与现在长眠在陵园中的战友们一起拿着锹、扛着镐,奋战在国防建设施工的一线。

推开干休所阅览室的门,85岁高龄的李老坐在书桌前读报,腰杆挺得笔直。

上世纪50年代初,17岁的李金富参军入伍就开始和工程机械打交道。一次,李金富带着技术员在施工现场,前脚刚离开,后脚就掉下来好几车沙子。李老的鼻子有点弯,就是那时被石头砸的。

最让李老痛心的是一次哑炮事故。“那天晚上8点多,工地来电话说出事了,好几个战友牺牲了。不知道,他们是不是在这个陵园里……”

陵园里的12块墓碑,5块是无名烈士碑,7块有名有姓。

笔者把7名烈士的名字念给他听,李老侧着身子听得很仔细。

王玉成、赵宝川、马道财、李青云、张明义、张道金、何金贤……

李老边流眼泪边摇头。经历了60多年的岁月洗礼,他的记忆已经很难锁定到具体人。

干了一辈子工程的李老对纪念碑施工过程格外感兴趣。通过一张张照片,笔者为李老重现了浇筑纪念碑的过程。

点击鼠标左键,图片在屏幕上一一闪过。点了5下之后,李老示意停下来。

照片上是一个只露着两只眼睛的兵,戴着白口罩,身上裹满水泥砂浆。

盯着看了好一会,李老哽咽了:“我们当时施工也是这样。为了加快进度,打炮眼都是打干眼。风钻一转,石粉面子就全吹出来了。下工出来,个个都像戏里的曹操,全是大白脸。”

照片里的人,是二连下士李能志。

纪念碑的碑身横截面呈长方形,需要有人在这狭小逼仄的空间里拿着振捣棒,紧贴着脸盆一样粗的输浆管。

输浆管需要五六个人扛。浇筑作业时,水泥砂浆飞溅。太阳一晒,官兵们满身的泥浆马上干巴得像是缚了一层茧。

今天的“大白脸”和昨天的“大白脸”,穿越60多年的时光,就这样奇妙地叠合在一起。

后 记编辑本段

你看似平淡无奇的现在,是他们永远到不了的未来

如今,工程兵的工作危险程度已经大大降低。对于年轻的官兵们来说,日复一日的坚守成了新的挑战。

哨长刘博还记得他刚到大山深处这个小哨所时的情形。“看什么都来气,干什么都急眼。种了菜籽,结果一根苗也没长出来。”新鲜感一过,剩下的便是莫名的烦躁。

老哨长领着他去烈士墓时,一句话触动了他:“你不要觉得现在的日子无聊、没劲。”老哨长指着墓碑,顿了顿,“他们可连这样的生活都没享受到。”

刘博想起他在抖音上刷过的一个视频,“你看似平淡无奇的现在,是他们永远到不了的未来”,背景音乐是悲壮的《英雄的黎明》。当时,他点了颗“红心”。

现在,刘博已经成长为一名成熟的哨长,哨所被评为“红旗哨所”,菜地里长的黄瓜、辣椒、西红柿吃不完。

下士熊治茂晋升中士,当了班长。在烈士陵园修好后一个月,他迎来了23岁生日。那天晚上,班里特地为他订了一个蛋糕。

看到蛋糕上的“23”,熊治茂很自然地想起了长眠在陵园里的赵宝川和张明义。他俩牺牲时也是23岁,如果活着,他们应该是爷爷辈的人了。

听老班长讲,那个年代工程兵每人每顿只有四个鸭蛋大小的黑面馒头。

赵宝川和张明义牺牲的时候,应该连蛋糕的滋味都没尝过。

今年清明节前,他的爷爷病逝了。连里批了假让他赶紧回家,他却放心不下班里的一个新兵。

“不开战车不开炮”,新兵杨亚东曾经觉得这个兵“白当了”,情绪一直有点波动。

走前,熊治茂反复叮嘱杨亚东:“等我回来,领你去咱团的陵园转转。那是我们自己修的,咱工程兵牛着呢!”

不用等熊治茂回来,杨亚东就能看到烈士陵园了。因为,杨亚东被选为新兵代表,要在清明节这天为工程兵先烈们敬献花篮。

修建烈士陵园,让这群工程兵以特殊的方式进入先烈们的目光里,也让更多人有机会走近工程兵。

陵园建成后,常有附近的老百姓骑着摩托车带着自家孩子,来向烈士纪念碑敬个礼。

不知什么时候,陵园正东面1公里外的果园里又架起了新板房。

和往年不同的是,板房前升起了一面五星红旗。

山里风很大,吹得国旗呼呼作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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