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坦克兵到养蜂人,他返乡带领村民致富
认识李芯锐得缘于一首叫“关坝山水”的歌曲,中国风的配乐伴着带着浓重四川口音的说唱,听上去有点滑稽,但歌词很真实。这首歌讲的是四川省绵阳市平武县木皮藏族乡一个叫做“关坝村”的小山村的故事,同时也是李芯锐和其他6个“返乡青年”多年以来在关坝村里一起做保护,做扶贫,做振兴的激情岁月。
我们常强调一个城市要发展多块,一座村庄要在几年内改造成什么样子,带动多少人脱贫致富。与李芯锐的对谈,第一次让人觉得“慢“也是件好事,慢中不但求稳,还多了许多有人情味的故事。
少年不知家乡美编辑本段
即便被告知关坝村是位于四川省绵阳市平武县的木皮藏族乡,也很难立刻在脑海里勾勒出它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但打开李芯锐的日志,关坝村的样子立马就鲜活了起来——
春天鸟语花香。“梅花开的正欢,一只绿背山雀好几天都在这颗树上蹦蹦跳跳。越冬的蜜蜂都是生命力超长的老蜜蜂了,身体成黑色,坚持活下去在春天采蜜花粉”。
夏天蔬果丰盛。“野生的猕猴桃看着很不错,打完霜之后再吃那才是自然的味道,蜂场边上的松树林里野生蘑菇因为雨水的滋润,长得好好”。
秋天可以去山上烤核桃和玉米。“把烤熟的鲜核桃剥皮和烤熟的嫩玉米一起放在嘴里嚼,这个味道绝对1+1大于2!”
冬天相约去玩雪。“女儿周五回来看到山上的白色山尖,就吵着要去玩雪……”
四川省绵阳市平武县木皮藏族乡关坝村。
山青水秀的美景。
1982年出生的李芯锐细数起家乡关坝村的点点滴滴充满了感情,然而回到18岁的那一年,眼前的这些青山绿水鸟语花香对于那时的他来说,都已经是“看腻了”的风景。
“什么所谓的大熊猫的故乡,什么青山和绿水,我在18岁之前都没有出过我们的县城。1992年发生了洪灾,家里负担一下子重了,实际上我读完初中之后,家里已经供不起我再上学了,那时农村的孩子没钱读书就去当兵。其实当兵的一个目的也是想走出这片大山,去外面寻找前途”,李芯锐说。
加入西北兰州军区后,李芯锐跟着部队来到了陕西临潼的黄土高原,当上了坦克驾驶员。戈壁滩的训练才刚刚开始没几天,李芯锐就差点成了“烈士”。原来西北空气太过干燥,李芯锐因为水土不服连续流了好几天鼻血,望着冬天光秃秃的戈壁滩,李芯锐第一次领会了什么叫做“穷山恶水”,也开始想念起家门口的两条河。
“我想的是到外面看更美好的世界,但是我去了外面才发现原来家乡才是天堂。当了两年兵之后自己还年轻,再加上自信心膨胀,觉得自己是块金子到哪里都发光,我决定要回家去发光发热”。
山泉瀑布。
鸟语花香。
于是,“坦克兵”李芯锐成为了踌躇满志的“返乡青年”,带着一腔热情,打算回乡开创一片新的天地,然而现实却给热血青年浇了一盆冷水。
“那时退伍的军人都转业去当保安,于是回来后,我就去镇上一家宾馆应聘保安。宾馆的人问我有什么特长,我说坦克驾驶。他看了我一眼说‘不好意思,我们这边可没有坦克给你开’。18岁的那个时候,觉得自己凭着努力就可以获得世界的认可,完全不知道社会是什么样,被人说不够格真的是一个特别大的打击,走在大街上都有点想哭。我们家那时候在山上养羊,我就一个人在山里面呆了一周没回家,天天放羊出去之后就坐在石头上发呆,十分迷茫。”
接下来的日子,李芯锐与家乡的许多年轻人一样开始了外出打工的岁月 ,他进过工厂、开过车、在北京当过厨师住过地下室。中间断断续续回家过几次,但每次回来后,又找不到切入点去做事。
直到2011年,李芯锐回乡准备结婚,才遇到了彻底改变他命运的机会。
故事从养蜂开始编辑本段
2009年,关坝村在北京山水自然保护中心的帮助下成立了养蜂合作社。李芯锐的父亲是合作社的办事人员,保护中心的志愿者来村里办事,经常借住在李芯锐家里谈事。这时,“无业游民”的李芯锐就在旁边端茶倒水。
“我之前没有接触过NGO,也不了解公益组织这个概念,只是突然觉为了我们村的保护和发展,他们带着钱操着心来帮我们做事情,帮我们协调关系。我们村子里的人在哪里?这是我对自己的一个反思,再加上自己本身一直也想回来做事情,所以顺理成章地开始从合作社干起”。
李芯锐当上了司机带着合作社成员满山遍野的跑,去考察养蜂基地,考察森林、河流的生态环境,从一开始旁听会议,到慢慢地自己忍不住发言,最后终于加入到合作社具体的事务中来。2013年,股东选举,李芯锐成为了养蜂合作社的理事长。
养蜂合作社。
养蜂合作社。
关坝村成立养蜂合作社的一个主要目的是通过养蜂来发展生计,同时为了养蜂又必须做好生态保护,可以说是一举两得,然而合作社采取的入股方式在利益分配和服从管理上仍存在很多的问题。
“村民是合作社的股东,大家都等着分钱不想做事情,合作社给关坝村的发展奠定了基础,但仍没有唤起大家的主动参与性”。
2011年年底,北京山水自然保护中心的扶持项目就结束了,NGO团队撤出,然而到了2012年年底,合作社的蜂蜜因为不知道该卖给谁而滞销了。李芯锐这才认识到“没有村民真正的参与”,所有的工作都无法真正扎根下来。
在志愿者的帮助下,从来没用过微信和互联网的李芯锐申请了淘宝店,志愿者发动朋友圈帮忙卖蜂蜜,才把2012年的“寒冬”熬了过去。2013年,关坝村蜂蜜开始申请商标。在老客户的鼓励下,李芯锐开始到北京来寻找市场,他在网上搜索一些所谓有机食品店的地址。第二天抱着十几瓶蜂蜜,坐地铁去每家拜访,留一张名片放两瓶蜂蜜。算是运气比较好,合作社与北京的一个有机食品店签下了一个订单。
“虽然合作社业绩不是很大,但是从欠债到13年开始分红给村上返利累计现金28800元。”
并且,李芯锐把合作社改成承包制,让大家通过承包工厂或者说抽成的方式来带动他们的积极性和参与度。
在养蜂合作社的基础上,2016年1月,关坝村还成立了“关坝流域自然保护小区”,通过增殖放流之后,关坝沟野生鱼类渐渐得到了恢复,野生动物的活动范围也在扩大,此前的巡护队只在山上拍到一些鸟和野鸡,如今安装在野外的红外相机又重新发现了大熊猫、狗熊、斑羚、金丝猴的身影。
关坝村的金丝猴。
采蜜的蜜蜂。
李芯锐从一个默默无闻的返乡青年,成为了“关坝村“当地一个小名人。他多了很多的身份,关坝村支部委员,关坝村养蜂合作社理事长,旅游合作社理事长,2017年他还入选为“平武县十大杰出青年”。众头衔中,他最喜欢的还是“关坝保护小区巡护队员”这个称号。
如今,巡护队的核心团队也多了6个年轻人,他们都与李芯锐一样都是“返乡青年”,一起从生态保护做到了自然教育,大家给团队取了个外号叫“葫芦七兄弟”。
“‘返乡青年’是这几年很热的一个词,说起它,大家会想到像陈统奎为代表的‘农青F4’那样的高材生们。我们文化程度都不高的,之前在外面打工或者是当兵,但我们都是本村人,是草根中的草根”。
关坝村的魅力是“保护”编辑本段
谈起关坝村的改变,李芯锐说的最多的是“做保护”。 李芯锐也承认,做保护比较小众,看不到直接的利益,但是对于关坝村来说,这又是唯一一个与其他地方不一样的地方,是关坝村的特色。
“关坝村有它的地域限制,这里虽然被称为‘大熊猫的故乡’看上去很有资源优势,但实际上,野生大熊猫在山里面的遇见率是很低的。这样的明星物种对我们来说其实也没什么作用。2009年我们发展养蜂,其实也是受益面比较窄的一个事。但是保护的事情,不管从广义或者狭义来说,所有人都是受益人”。
我们现有的资源保护好了,环境好了,动物有了,这些自然成为我们旅游的资本。但即便做旅游也不可能做成传统观光旅游的模式。因为我们不具备像九寨沟或者像黄山那样的资质。实际上关坝村就是一杯清茶,需要你去慢慢品,不是一个网红景点,咔拍一张照片就结束了。”
李芯锐与村民一起干活。
为了赚钱,关坝村的许多青壮年都外出打工,村子里留下的都是老人、儿童和妇女。也正因为老人的情感是跟年轻人还不太一样,不急功近利,给了李芯锐和小伙伴们更多的时间去去慢慢走“保护”这条路。
李芯锐在日志里写道:“关坝村的定位是什么?是第一家村民自发做保护的小山村。做保护的成本就是放弃了最大的代价,但一切都是值得的”。
今年,“葫芦娃”团队开始操作起自然教育项目,带着山外的小学生们在山里行走,了解养蜂的知识,观察动物的足迹,体验大自然的奥秘。
面向小学生的自然教育活动
值得一提的是,关坝村里的每一个决定,都是由村民们自主参与讨论后做出的。李芯锐开玩笑地说:“关坝村的夜晚比白天还要繁忙”,有时候为了做好一件事要开十来场夜会。会议上会有争吵,有跑题,但大家都很积极参与沟通,凝聚力也比以前更好了。
与村民代表们开会。
农民夜校培训班。
“从前打工的时候,一直想回来是因为很多时候找不到存在感。住在北京的地下室,早上天不亮就去上班了,天黑后又再回到地下室,偶尔遇到生病的时候,半夜醒来都不知道身在何方,地下室一片漆黑都不知道是白天还是黑夜”。返乡后的李芯锐多了一份踏实的幸福,与父母住在一起,儿女相继出生,健康成长。
就像歌词里唱的那样:“
别让老人流泪
别让孩子没有Daddy
吹起返乡号角并没奢望多少钱,
要是那么容易能发财,大家都耕田,
我只希望家乡发展到,不逼人打工
……
今天艰难明日更好,后天幸福满大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