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年坚守，他让十年冤案水落石出

2007年7月，张飚到石河子监狱某监区劳动工地巡视检察。监区民警反映，有个叫张高平的服刑人员转入石河子监狱后，一直喊冤叫屈，不认罪、不参加劳动改造、点名不喊到、不要求申报减刑、不给家人通电话，成天趴在铺上写申诉材料。张飚找到张高平。让他没有想到的是,张高平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检察官,我不是罪犯我不喊报告。”

图为张飚(左一)担任石河子监狱驻所检察官时与同事研究案情。 

图为退休前的张飚。 

5年的坚持,5年的执着,让一个10年的冤案昭雪。

2013年3月,当张高平、张辉叔侄被宣告无罪释放的时候,几乎没有人知道,在他们的身后,还有一位正义的天使——退休检察官张飚。

日前,62岁的退休检察官张飚,因持续5年推动张氏叔侄冤案纠正,被最高人民检察院授予“全国模范检察官”称号。

一名普通的检察官,通过帮助张氏叔侄冤案纠正的艰难过程,用他的坚韧不拔诠释了一个真理:正义永不退休。

张飚退休前是新疆石河子监狱的驻所检察官。他从事检察工作31年,其中在监所检察岗位工作了10年,审查减刑、假释人员7681人,没有出现一次差错。

2007年7月,张飚到石河子监狱某监区劳动工地巡视检察。监区民警反映,有个叫张高平的服刑人员转入石河子监狱后,一直喊冤叫屈,不认罪、不参加劳动改造、点名不喊到、不要求申报减刑、不给家人通电话,成天趴在铺上写申诉材料。

张飚找到张高平。让他没有想到的是,张高平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检察官,我不是罪犯我不喊报告。”当时,张高平情绪激动,说自己和侄子是被冤枉的,写了很多申诉材料都石沉大海、杳无音信,想请检察官帮忙把申诉材料转交给有关部门。

张飚调阅档案材料了解到,2003年5月18日,张高平、张辉叔侄俩驾驶大货车去上海送货,17岁的小姑娘王某搭车到杭州,后来发现王某被强奸致死,叔侄俩就成了最大的犯罪嫌疑人。2004年4月12日,杭州市中级人民法院一审判处张辉死刑、张高平无期徒刑。半年后,浙江省高级人民法院终审改判张辉死刑,缓期执行,张高平有期徒刑15年。

通过对比案件材料和向张高平询问详细案情,张飚认为张高平一案的证据使用和案情细节存有疑点。为此,石河子市检察院监所检察科召开案情分析会议,对张高平一案所能收集到的法律文书、申诉材料进行研究,特别是对判决书中所列的全部证据进行了认真分析。

案情分析会足足开了两天。“我们一致认为案件在证据取得方式、嫌疑人排除方法、案件细节矛盾的解释、证人证言的运用等多方面存在重大疑点。”张飚说。石河子市检察院随即把张高平的申诉材料和新的调查情况发往了原审地司法机关。

然而,时间一天天过去,张飚一直没有得到原审地司法机关的任何答复。

小时候,张飚曾被人冤枉过。邻居的西红柿被偷了,有人说是他干的,他委屈得直掉眼泪。张飚说:“我知道,被冤枉的感觉特别痛苦。”

这个案子让他牵肠挂肚。他曾一次次地把有关材料发往浙江有关部门,他也曾打电话给浙江省检察院申诉控告处……

对正义的执着,让张飚始终坚持。他在等待一个转机。

2008年8月,张飚接到张高平要求会见检察官的请求信。张高平在信中说,他与在新疆库尔勒监狱服刑的侄子张辉都看到了当年第13期《民主与法制》杂志中关于袁连芳的报道。

该报道详细叙述了河南浚县灭门惨案中无罪释放的马廷新在看守所关押期间,受“号长”袁连芳的逼迫教唆作了有罪供述。而巧合的是,张辉在杭州市拱墅区看守所羁押期间,袁连芳也是同屋“号长”,逼诱他抄写认罪材料。叔侄案一审判决书提到:张辉的同室犯人袁连芳书面证言证实,张辉在拱墅看守所关押期间神态自若,向他详述了强奸杀人的经过。这一证言被法院采信,成为两个被告人口供之外,整个案件中张辉杀人的唯一证言。

张飚立即找来这期杂志,发现一个案发于2002年的河南,一个案发于2003年的浙江。两个袁连芳如果是一个人,怎么会在两地作证?

面对疑问,张飚开始查证两个袁连芳是否为同一个人。经过复杂艰难的工作,张飚最终确认两个袁连芳系一个人。他在河南某看守所当牢头狱霸时制造假证,强迫马廷新认罪,又在浙江某看守所当牢头狱霸制造假证,强迫张辉承认强奸杀人。

袁连芳身份的确定成为张高平申诉案件的转折点和突破口。张飚立刻向院领导作了汇报,同时把所有相关材料再次发往原审地司法机关。

2010年底,张飚快要退休了,但张高平申诉案件进展缓慢。于是,张飚给浙江省检察院检察长写了一封信。信中说,我将要退休了,在我退休之前,想给您反映一个案件,这个案件存有疑点,有可能是一起冤假错案,现寄去相关材料,希望您能引起重视。

不久,浙江省检察院回复说,已按照工作程序办理。

2011年,张飚退休了,他接到了张高平哥哥张高发的求助电话。这些年,张高发一直在为弟弟上访,他请了律师,却四处碰壁,那时候已经快要放弃了。张飚劝他“要坚持下去”,还建议他去找朱明勇律师。

朱明勇曾为河南省浚县黎阳镇灭门血案中的嫌疑人马廷新提供辩护,最终成功使得冤案被纠正,马廷新被无罪释放,而之前马廷新已被羁押了5年多。

张飚给朱明勇律师发了短信,希望他对张高平的案件给予法律上的帮助。张飚在短信里写道:“每到夜晚,我想起张高平向我哭诉被刑讯逼供以致冤案的情形,我都无法入眠……”

痛苦的坚持守望、当事人的申诉、检察官的情怀、律师的高度关注、新闻监督的力量……这一切合成了公平正义的正能量。

2012年4月,浙江省高级人民法院决定对张氏叔侄申诉案立案审查。经杭州警方鉴定和公安部物证鉴定中心检验确认,张高平案中被害人王某指甲中残留的DNA,与另一个因强奸杀人已被执行死刑的罪犯DNA符合,从而找到了真凶。

2013年3月26日,法庭宣判张氏叔侄两名被告人无罪,当庭释放。

张飚曾告诉张高平:“你的案子我会关注到底!”

张飚这么说了,也这么做了。直至退休,张飚对这起悬而未决的冤案始终牵挂于心。这个过程,一共坚持了5年。

坚持,是因为有梦和希望。为了争取自己的自由,为了昭雪冤屈,张高平、张辉坚持了10个年头。10年申诉,10年坚持,张高平与张辉从未放弃。那是因为他们相信中国还有正义和公平,他们的希望还没破灭。

一面是张高平对自己的冤案不断喊冤叫屈,他说自己写的申诉材料能装一麻袋。“这10年我虽然吃尽了苦头、流干了眼泪,但是我的心没有死,我始终坚信法律是严肃公正的,会还给我们清白。”张高平说。

另一方面是张高平远在安徽家乡的哥哥张高发,多年来在检察官张飚的鼓励下,也在为弟弟、儿子的平反奔走呼号,马不停蹄地奔波于安徽、浙江、北京各地,不断申诉、上访,寻找律师。

坚持,是因为信念和历史责任,为了公平正义,为了自己的职业操守,检察官张飚坚持了整整5年,包括他退休以后。

退休后,张飚有机会去杭州旅行,还专门乘坐旅游车沿着张高平、张辉冤案发生时行驶的路线走了一遍,观察了“作案地点”的现场环境,心头疑虑更重。他将自己的观察和疑虑跟律师探讨、向法院有关工作人员反映。

坚持,终于使冤案得到纠正。

“冤假错案的发生伤害了当事人,更损伤了法律在人民群众中的威信。作为司法机关的一线工作人员,要真正树立为民执法的理念,不断提高执法水平,把手中的法律武器掌握好、运用好,才能创造良好的执法环境,更好地维护社会公平正义。”张飚这样说。

“冤案平反的幕后英雄”“体制内的健康力量”,在舆论的一片赞扬声中,检察院的大屏幕上也打出“向张飚同志学习”的标语。

      随着张高平叔侄被无罪释放,张飚退休后的平静生活也被打破。一些申诉材料寄到了石河子市检察院,写着“张飚收”,甚至有人不顾路途遥远,专门跑到石河子找张飚。

 张飚说,我已经退休了,但公平正义永远不会退休。

 “我能做的,就是尽量给予他们法律上的援助和引导。但一个人的力量有限,希望从事法律工作的同仁们共同携起手来,一起帮助那些真正有冤在身的人,希望冤案错案不再发生。”张飚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