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利华:用交响乐为人们打开一扇心灵之窗
他是国内外享誉盛名的指挥家,艺术足迹遍及全世界几十个国家,曾指挥俄罗斯国家交响乐团、伦敦爱乐乐团等国外一流乐团。从1994年开始,他致力于交响乐普及工作,孜孜以求、坚持不懈。本期《深入生活 扎根人民——文艺名家讲故事》栏目对话当代著名指挥家谭利华。
坚持做“有温度”的音乐编辑本段
我16岁时就在军队文工团当乐团指挥,1977年国家恢复高考,我考上了中国最早开设西方音乐专业的上海音乐学院。当时我学了两个专业:作曲和指挥,半年后我放弃了作曲专业,专心学习指挥。非常幸运的是,在大学最后一年,我师从李德伦先生。李德伦先生是中国当代交响乐的创建人之一。他的人品、人格、艺术态度,让我一辈子都学不完、用不完。他说,自己一辈子只做了一件事,就是交响乐的普及。交响乐能让人学好,能让人变得有追求,能给人一个新的平台,为人打开一扇光明、美好的大门。记得他曾给我看过一封信,是一位音乐爱好者在听完他指挥的柴可夫斯基《悲怆交响曲》之后写给他的。信上说,感谢李先生给了他一场那么美好的音乐会,让他不再有轻生的念头,他本来因为无力面对人生困难,很沮丧、想自杀,但听完《悲怆交响曲》后,觉得人生虽有很多苦难要面对,但应该有坚强的意志,生活和生命还是美好的。这件事情给我的触动很大,从那时起我更坚定了学习古典交响乐的想法。
从业40多年来,我的想法始终未变。我希望让每个人都有机会听到这些正能量、催人向上的音乐。我不苛求一场音乐会能有几百人、上千人来听。即使几十人能来,甚至几个人能听懂,我也觉得是一种慰藉。因为人们需要音乐的滋养,尤其古典音乐中饱含着一种特殊的爱。交响曲中有一首非常著名的曲子——《贝多芬第九交响曲》,它所折射出来的思想就是全人类一体的思想,全世界的人都应该像兄弟一样团结。这个作品我们经常演,到任何一个国家,不管是社会主义国家还是资本主义国家,不管是在像德国这样的交响乐发源地还是在交响乐起步较晚的亚洲地区,不管是在国家的重大节日还是在奥运会等国际盛事,每次演奏《贝多芬第九交响曲》,都能引起人们的共鸣,因为它所传达的价值理念是人类相通的。爱,是人类最美好的东西;爱,能让人们战胜任何困难;爱,能让世界达到更美好的境界。
艺术不能“炫技”而要“走心”编辑本段
中国的交响音乐起步较晚,目前大家比较熟知的国内交响乐团有上海交响乐团和中国国家交响乐团。而北京交响乐团是一个非常年轻的乐团,成立于1977年,虽然年轻,但这些年的发展和进步却非常之大。
北京交响乐团从建团开始,就有三条理念贯穿至今:第一,要建立一支和首都地位相称的优秀交响乐团。优秀到什么程度?要像柏林爱乐乐团、维也纳爱乐乐团、巴黎管弦乐团、阿姆斯特丹皇家音乐厅管弦乐团等这些世界发达国家的首都交响乐团那样,成为世界一流的交响乐团,要配得上“首都北京”这几个字。第二,要肩负起中国原创交响乐的创作和普及任务。每年我们都会邀请中国优秀作曲家创作很多具有“中国味道”的作品。近几十年是中华民族发展最迅速的几十年、最令人不可忘记的几十年,我认为,音乐是记录这个时代发展最好的载体,我们应该为这个时代留下点什么。我希望再过若干年,大家回忆这个时代的时候,能记起有关这个时代的一些优秀音乐作品。第三,我们要大范围地演奏、传播中国的优秀交响乐作品。音乐是你越熟悉就会越喜欢,就像小提琴协奏曲《梁山伯与祝英台》、钢琴协奏曲《黄河》,听多了大家就喜欢了。
最近,在主持中国音乐金钟奖比赛时,我讲过一句话:“当代作曲家们写出来的作品应该有人愿意演,更有人愿意听。”用老百姓的话来说叫“接地气”。这些年,很多人在各个文化艺术领域强调所谓的“技术含量”,但我希望音乐作品不要“炫技”,而是要引发人们的“情感共鸣”。
这种情感共鸣能陶冶人的情操,能够将人的内心软化。像以色列和巴勒斯坦,不管战争如何频繁,但他们仍然有联合的交响乐团,也许他们正在打仗,也许他们对待问题的看法不一,但两国的音乐家们仍然可以抛开芥蒂坐在一个舞台上,演奏同一部贝多芬的交响曲。这种境界、这种大爱,才是音乐真正的内涵和魅力所在。
让高雅艺术在校园“扎根”编辑本段
从20世纪70年代开始,李德伦老师就带领北京交响乐团走进很多大学。北京交响乐团举办的“交响乐进校园”活动,应该是全中国交响乐团中做得最早的。2015全年,我们大概做了40场进校园活动。每次到各个大学去,学校的书记、校长都会说,现在的很多年轻人对欣赏古典音乐,好像没有那么浓厚的兴趣,挺让人着急的。我说,不必着急,欣赏音乐就像吃菜一样,每个人的口味不一样,对音乐艺术的喜好也有不同,有人喜欢流行音乐,有人喜欢乡村音乐,也有人喜欢摇滚音乐。欣赏交响乐也是这样,不用逼着大家喜欢,只要大家能够走进音乐厅、静下心来欣赏就可以了,随着时间的积累,他们会逐渐爱上交响乐的。
为普及交响乐我们想了很多办法。一开始,我们去学校发票,只要有学生证就可以免费观看。后来,我们觉得培养孩子学习交响乐的兴趣更为重要,我们与中小学合作,成立了管弦乐队、交响乐队,像北京中关村实验二小等小学都有自己的乐队。同时,通过组织孩子们演出,他们的同学、家长自然就会走进音乐厅来听听音乐会、看看演出,这样也是一种推动、一种普及。
我们还在不同的大中专院校有针对性地进行演出。比如去北大、人大一类的高等学府,我们会演奏一些像肖斯塔科维奇、柴可夫斯基、贝多芬的交响曲。去理工类的学校,我们就演奏一些大家听得多、耳熟能详的管弦乐。每次演出的过程中,我们都会一边演一边介绍交响乐的知识,告诉大家这首叫序曲,这首叫舞曲,而舞曲又分成圆舞曲、波尔卡舞曲等,让他们通过一个音乐会,更多地了解交响乐。同时,我还会告诉同学们,交响乐不是大家想象的那样阳春白雪、曲高和寡,不同性格的人可以欣赏不同类型的交响乐。如果你喜欢热闹,可以听听舞曲、听听波尔卡、听听序曲、听听圆舞曲;如果你喜欢安静,可以听听马斯奈的冥思曲、乡村骑士间奏曲这一类的音乐,它们能让你不由自主地静下来。也许某一句旋律会让你产生画面感,让你联想到儿时的、朋友间的、亲人间的画面,这就是古典音乐的陶冶功能。
我去过古典音乐家布鲁克纳的故乡——维也纳,每年那里都会为布鲁克纳举办世界音乐节。但音乐会的观众都是50岁至70岁的人,我就问外国朋友,为什么会这样?他说,人大概在年轻的时候都比较浮躁,当年纪大了,沉静下来以后,才会在交响音乐、古典音乐中去寻找自己的过去,来回忆、来想象。我告诉他,中国的情况不太一样,现在很多年轻人渴望了解古典音乐文化,愿意听听真正的交响乐。这现象有别于西方,这也是我认为中国交响乐发展大有可为的地方,同时也是这么多年我一直致力于交响乐进校园的初衷。
带着中国最优秀的交响乐作品“走出去”编辑本段
近年来,我们谈得最多的话题就是中国文化走出去。但是往哪走?怎么走?带什么走?这是需要我们深思的。有时候我们花很多钱搞个活动,灯光布景眼花缭乱,最后没有留下什么东西,这种走出去的意义是不大的。我记得,在有一年的中国文化年开幕式上,俄罗斯总统普京应邀出席,他带来的演出是一台俄罗斯原创的芭蕾舞、一台交响乐和一台歌剧。照理说,俄罗斯有最好的马戏、最好的流行音乐、最好的民俗技艺,但他都没有带,而是带了歌剧、交响乐和芭蕾舞,这让我很震惊。为什么?因为这些能代表这个国家、民族的最高艺术成就。这给我们中华文化走出去一个很好的借鉴,我们的文化走出去,不应该是一味迎合国外观众的大众化审美,而是应该吸引国外的主流观众来看你的演出、听你的音乐。
从2001年到现在,我们七次出访欧洲,从德国、法国、意大利、奥地利到塞尔维亚、克罗地亚、斯洛文尼亚、土耳其等国家我们都去了。一开始,西方观众对我们的演出不太接受,于是我改变了做法:演出的上半场我坚持演奏中国最优秀的作品,去展示当代中国交响乐文化的实力和魅力;下半场我一定选择西方经典音乐中最难或最有影响力的交响乐作品,让观众明白我们的乐团是一个什么水准。一开始西方观众不太接受中国的音乐,因为他们听惯了西方的音乐。但是到了2005年我们第三次演出时,西方观众已经对我们认可了,中国交响乐团的实力让他们大为惊讶。他们知道中国已经不是一个贫困、弱小的国家,而是一个文化大国,其交响乐的演出水准也和西方发达国家处于同一水平。我们不仅能精准演绎出西方的经典音乐,还能用中国的音调和元素,借鉴西方的技法,创作出中国人的交响乐。
中国文化走出去必须是非常认真的态度,要带着当代中国最优秀的作品走出去,无论是音乐、戏剧还是舞蹈,要真正能够代表当今中国的最高水准,这样才能赢得国际社会的欢迎和尊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