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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岁军医叶惠方:人生最后一次捐赠是遗体

医生在病房值夜班,遇到处理不了的情况,随时可以给叶惠方打电话。电话里能解决的问题,就电话里解决,遇到电话说不清楚的问题,她会立即赶往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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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惠方填写遗体捐赠认证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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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惠方(中)视察产科 

 2016年8月16日,中国人民解放军总医院(301医院)及家人为叶惠方庆贺百岁寿辰。29日,叶惠方收到了北京协和医院遗体捐献接收站颁发的第10892号遗体捐赠认证书。

 2017年1月17日深夜,这位经历了百年风雨的世纪老人辞世。1月18日下午,遵照叶惠方的遗愿,相关部门做好遗体接收准备事项。1月19日,遗体运送至北京协和医院做医学研究。

 “为病人服务,为医学事业献身不是一句口号,这是她一生的愿望和实践。”叶惠方的女儿王泽鸣这样看待母亲的一生。

 叶惠方1943年毕业于协和医学院,是“万婴之母”林巧稚嫡传弟子,301医院妇产科奠基人。她在我国率先开展的更年期诊疗、无痛分娩、妇产科免疫学、遗传学研究、围产保健、老年骨质疏松等科研活动,为我国妇幼事业作出了巨大贡献;同时,她甘为人梯、乐于奉献的情操,成为301医院妇产科代代相传的精神财富。

信 念

 1916年,叶惠方出生于广东台山县一个医学之家,父亲叶培初毕业于广州的光华医学院,后留学日本东京帝大,毕业回国参加过著名医学家伍连德主持的免疫工作,担任过广州两广浸会医院的院长。

 1934年,叶惠方以优异成绩考入燕京大学医预系。医预系是协和医学院委托燕京大学设置的预科班,因为当时希望学医的人比较多,开学时医预系有100多名学生,而3年后,仅有30多名学生获得考试资格。最终被协和医学院录取的不到20人,没有进入医学院的同学在其他领域发现了兴趣和发展的方向,如王世襄,毕业后成为在文物、中国市井文化研究、艺术史等方面的研究大家。

 “因真理,得自由,以服务”,是燕京大学的校训。每个学生只要探索、求实,就可以找到自己喜欢的领域,为社会服务。经过三年苦读,叶惠方如愿参加协和医学院的入学考试。可从考场出来当天,同学们就听到了卢沟桥方向的枪炮声,日本人占领了北平。

 叶惠方被迫回到广州。

 当时广州还没有被日军占领,但是已经遭到轰炸,和全国各地一样,社会各界都在积极开展抗日救亡工作。叶惠方的父亲担任了抗日救护队队长,无暇顾及家中老少,于是让叶惠方带着外祖母和九弟去澳门避难。

 在澳门,叶惠方焦虑不安。抗战局势越来越严峻,国土沦陷越来越多,协和医学院是否复校?自己是否被协和医学院录取?她日夜牵挂。直到1938年7月,燕京大学同窗康映渠来信通知她已被录取,并且已经为她选好了宿舍。

 失去了一年的求学时光,叶惠方和同学们终于走进了协和医学院。协和医学院对学生的要求是相当严苛的,每门功课75分以上才算及格,有一门不及格留级,两门不及格即除名,没有补考和商量的余地。在叶惠方看来,唯有更加刻苦学习,才能最终实现自己的医生梦。

 1941年底,太平洋战争爆发。日本人占领了协和医院。如果留在北京继续学习,就要参加伪政权管理的北京医学院入学考试。考试时,日伪政府给学生们出了一道有关“大东亚共荣圈”的考题。叶惠方和许多同学愤然弃考,并提出抗议。

 失去校园的叶惠方和几名同学打算投奔上海医学院继续完成学业,但该院已经迁至重庆歌乐山,于是又改投上海红十字医院。抗战形势日益严峻,上海除几处租界外,国人已无立足之地。她和几名同学在上海红十字医院仅仅实习了两个月,又被迫迁徙。

 他们从上海乘船到福建,找关系,搭乘货车穿过江西,到广东韶关,再经广西、贵州行至重庆。1942年,许多大城市都被日军占领了,货车只能穿山越岭,躲开战区。一路上兵荒马乱,土匪横行,食宿、安全都没有保障,除了简单行李,其他东西都丢弃了。辗转3个月,最终在成都公立医院继续实习。叶惠方回忆:“从沿海走到后方,我们看到因日本的侵略,中国老百姓受到的苦难之深重,是终生难忘的。”

 在成都的实习有3个月是在耳鼻喉科,当时姜泗长大夫担任科里的住院总医生。姜泗长教学严格认真,而且注重人文教育,对学生们影响深刻。1959年,姜泗长调到301医院创建耳鼻喉科,1994年当选为中国工程院院士。

 1943年实习结束后,叶惠方先后在成都妇幼保健院、重庆中央医院妇产科、天津中央医院妇产科任住院医生、住院总医生、主治医生。1948年,协和医学院复校,她和陆维善、黄宛、宋鸿钊等许多同学先后回到协和医学院,通过毕业考试后,被授予了纽约州立大学协和医学院医学博士的文凭。这也是旧协和医学院最后一次颁发文凭。

 从燕大考入协和,再到获得毕业证书,叶惠方用了14年,辗转数省市,跋涉几万里。当时信念只有一个,就是能读好医学,有能力为国家、为妇女健康事业服务。

专 注

 依照过去的传统,医师在协和从医必须要担任过住院总医师,叶惠方因而再次担任妇产科住院总医师,开始在林巧稚大夫指导下工作。

 林巧稚看病非常细致。除了病人的病症,对病人的病史、生活习惯,甚至家庭情况都注意了解,看病同时也注意病人心理上的问题。凡是林巧稚看过病的人,无不感受到她对病人的理解和关怀。

 协和医院的病人很多,林巧稚经常忙得顾不上吃饭,常常午饭都要拖到下午两三点钟,晚饭到晚上九十点钟。担任住院总医师的叶惠方常常和林巧稚一起用餐,顺便汇报一些病人的处理情况,听取她的意见。晚上有急诊或难产病人,林巧稚随叫随到,抢救完病人还与值班医生一起讨论抢救工作中的得失。

 一天上午,妇产科的医生们正跟在林巧稚后面查房。突然,隔壁的厕所里传来“哎哟”一声呻吟声。林巧稚立即让人过去查看。几个年轻医生跑了过去发现,只见一个厕位从里边插上了门,敲门、呼唤都没有回应。叶惠方不假思索,从厕所门下面的隙缝处钻了过去,跪在便池旁,用双手把休克的病人托举起来。事后,林巧稚在全科会议上专门讲到此事,肯定了叶惠方紧急中的这一施救行为。

 几年时间的日夜相处,林巧稚对叶惠方已经是当女儿般看待,她的很多日常生活都是由叶惠方安排照管,包括领取工资。1951年,叶惠方结婚时,林巧稚是主婚人,以女方家长的身份,在自己家里为叶惠方举办了婚礼。

 但作为林巧稚的弟子,并不意味在工作中会受到任何照顾,反而是更严格的要求和更多的承担。

 1952年5月,以原东南医学院为基础,成立安徽医学院,当时,医院只有一个妇产科主治医生。卫生部要求协和支援。林巧稚派结婚不久的叶惠方到合肥工作一年。

 1953年从合肥回到协和不久,上级决定在西郊五棵松成立协和临床第二医院(即现在的中国人民解放军总医院)。当时,只有一栋大楼,新医院的一切都要从头开始,生活设施也基本没有。林巧稚在科里找不到人愿意去,只好再和已经怀孕的叶惠方商量,去新医院工作三年,然后再派别人去换她。

 叶惠方被任命为妇产科主任,但三年以后,301医院没有如约归还叶惠方,加上叶惠方也放不下刚开展的工作及病人,她从此成为301医院的医生,1961年入伍后,一直工作到退休。

 在协和医院与林巧稚共事的5年里,叶惠方不仅积累了扎实的专业知识,协和“慈悲、专注、自省、一切以病人为中心”的精神更是深深地烙印在她的心中。她到301医院创建妇产科时,将这一精神移植了过来。

 像林巧稚一样,叶惠方也是那种做事总要尽全力而且要做到极致的人。她平时会很细心地体察每一位患者的需要,然后再根据实际条件将患者的需要变成一项项制度、规章。她在全军首次推广“无痛分娩法”,实行“产科休养室主任负责制”,推行产房一切为病人的“无声运动”,巩固妇产科“病室分区责任制”,建立“产前门诊分段预约制”……带着对患者的关切,使301医院妇产科一步步走向规范有序,既缩短了时间,又大大方便了患者。

 “文革”期间,叶惠方受到了冲击,被安排做卫生员,剥夺临床资格。有一次,一位孕妇难产,主治医生处理不了,不得已向这位正在刷厕所扫楼道的“卫生员”求教。叶惠方放下扫把,立即制定了抢救方案。她让孕妇用脚蹬住自己的腹部,指导孕妇用力,在她的抢救下,孕妇终于顺利地生下了一个男孩子。看似简单的动作,却累积着多年临床的经验和智慧。

 长时间以来,妇产科的医生都习惯了叶惠方的工作节奏,她的思维方式,她的严格,她的冷静,她的热情。她如同一股引力强劲的风,吸引着年轻医生紧紧追随。

 医生在病房值夜班,遇到处理不了的情况,随时可以给叶惠方打电话。电话里能解决的问题,就电话里解决,遇到电话说不清楚的问题,她会立即赶往医院。“当时,我们医院对剖宫产有严格的指标控制,如果主治医生要实施剖宫产手术,必须向叶主任报告。这时,不论多晚,不论天气多恶劣,叶主任一定会从家里赶到病房来。”已退休的马德美大夫回忆道,“她所有的特点和魅力都集中在对人的关爱上。她倾其一生的努力,只为了众多女人的幸福。”

奉 献

 “身正为师,学高为范。”在301医院,很多人视叶惠方为敬重的师长,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她具有良好的医德修养和精湛的业务水平。

 301医院创建时,妇产科科室只有20多张床位,4名医生。以后又有陆续分配来医学院的毕业生、实习生,及各医院送来的进修医生。叶惠方亲自带学生,为学生讲课。同时制定了主任查房,每周病例分析的制度,订阅各种中英文专业杂志,帮助科里医生提高业务水平。

 为了开阔科里医生的视野,叶惠方利用各种渠道为科里医生争取外出进修的机会。301医院妇产科专家刘建立说:“叶教授一辈子都没有为自己的私事求过人,但为了公事,为了人才培养,她却常常通过自己的私人关系向别人求助。”她看到刘建立能独当一面,基础理论扎实,便让她挑头,组建妇科内分泌实验室,还送她到上海英文脱产班进修,提高英语水平。

 叶惠方得知香港医院妇产手术国际领先,便把国外亲戚送的外币凑整1000美金,送翁霞云去学习,但又担心翁霞云知道是自己私人的钱后心里有负担,便把钱交到院机关,让院里以公费的名义交给她,供她在香港学习时用。

 叶惠方常说,一个科室如果没有新技术新业务,就没有生命力。1956年,叶惠方带领同事开展妇产科建立内分泌实验室,并在全军首先开展新生儿染色体诊断的科研。

 叶惠方在中华妇产科学会和北京分会都担任领导职务。1979年她代表学会到英国参加世界卫生组织会议时,了解到世界卫生组织正在北京通县开展围产保健。回国后,叶惠方向医院申请,由妇产科派赵恩新大夫与北医大严仁英大夫协作开展此项目,受到了世界卫生组织的嘉奖。解放军总后勤部为赵恩新、叶惠方记个人三等功,为妇产科记集体三等功。

 1981年,叶惠方在美国和加拿大参加国际会议期间注意到,国外医生正在开展老年病和骨质疏松的医学研究。回国后,利用在国外和文献中搜集的资料,叶惠方带领科里几位医生、研究生开始开展了“绝经后骨质疏松症防治”的科研。在1986年先后发表了有关骨质疏松症防治的文章和论文,获得军内科技进步二等奖。

 叶惠方在任职各种学术委员期间,都会力荐301医院的医生加入。“因为叶主任大力推荐我们年轻医生参加各种学术委员会,给我们创造了更多学习交流的机会,所以301医院的妇产科学科建设才能突飞猛进,在业界享有盛誉。”301医院妇产科主任孟元光对老主任的前瞻性思维深感敬佩。

 20世纪80年代初,世界卫生组织为中国医务工作者走出去、学习国外先进技术提供了许多机会。301医院决定抓住这个机遇,但是当时中青年医生的外语水平普遍较差,给出国学习交流带来障碍,即便不出国,查阅外文文献也有难度。为尽快改变这一状况,医院党委决定开办外语学习班。然而怎样找到一位既有很高英语水平又有很扎实医学基础的教师,让院领导一时犯了难。院里的一级教授、著名内科专家黄克维得知这一消息后,向院党委推荐了叶惠方。院长立即拍板:马上到位,尽快开课。

 叶惠方标准的发音、精准的语法、专业的翻译,令学员们无不折服。因博学多才和语言幽默,她让课堂生动有趣;因紧紧跟踪国外医学最前沿,并将相关信息贯穿到教学中,她的课堂上永远充满新知识。为了顾及不同领域的学生掌握专业知识,她按科室分配,开设多个小班,因材施教。

 叶惠方连续当了7期英文教员,学员都是双丰收:既学会了英语,又提高了专业水平。301医院开始源源不断地向发达国家输送留学或进修人才,国际医学论坛开始频频出现301医院年轻专家的身影。

 1958年,经军委总部批准,301医院成立军医进修学院,全军招生,设立硕士站和博士站。叶惠方又担任起教授。2000年,桃李满天下的叶惠方荣获解放军总后勤部优秀人才“伯乐奖”。

 如今,301医院的妇产科已成为国家教委博士学位授予点、妇产科博士后流动站、妇产科住院医师培训基地、国家药品监督管理局妇产科药物研究基地、国家级妇产科继续教育基地。在研国家级和省部级科研基金30余项,获国家级、北京市及军队成果奖10余项,其中“子宫内膜异位症的基础及临床研究”获国家科技进步二等奖、北京市科技进步一等奖。

 汪龙霞大夫告诉笔者:“妇产科在军队是起步很晚的学科,可是,这一学科在短短的几十年却取得了令人瞩目的进步和成果。其中每一点一滴的进步,都包含着叶惠方一生的努力和付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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