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情期间那些舍不得按下暂停键的“小人物”

虽然他们说不出什么荡气回肠的微言大义，也没有那么惊险刺激的生死别离，都是普通人，会因为疫情本能感到害怕，也会为了银行卡余额不足而忧愁叹息。但每个人都是时代的坐标，他们不应被遗忘。

一场疫情，恍如隔世。

当你结束宅家生活，重新拥抱正常秩序时，是否深切感叹过“生活静好”的来之不易？大时代曾因疫情按下了暂停键，在感恩一线战疫人员辛苦付出的同时，你有没有感知到那些迎风而上的“小人物”，同样也为你分担了关于“明天会如何”的忧虑。

当你不敢出门时，他们随叫随到，送医送药，送菜送饭，维系往日那似乎微不足道的稀松平常。当你需要出门时，他们在寒风里守望，从晨曦微露到夕阳漫天，用干净整洁的街道静待你的归来……是他们的奔波操劳，坚定了你我“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期望。

虽然他们说不出什么荡气回肠的微言大义，也没有那么惊险刺激的生死别离，都是普通人，会因为疫情本能感到害怕，也会为了银行卡余额不足而忧愁叹息。

但每个人都是时代的坐标，他们不应被遗忘。

这里记录的，就是他们的故事。

疫情初期，看着每日蹭蹭上涨的新冠肺炎确诊人数，嘴里说着“怕什么”的骑手蒋国江，其实心里也会止不住地慌。

北漂十年，如今43岁的他，上有老下有小，平日里谈不上富贵，但也有自己的小幸福。他不怕苦不怕累，唯一怕的，就是万一自己倒下，没人撑起这个家。远在重庆的父亲得了心脏病，母亲患了糖尿病，两个儿子又正好是读书的年纪，睁眼闭眼都是用钱的压力。

倘若平时，勤劳能对抗压力，但谁知偏偏又逢年初疫情，这对蒋国江来说无疑是沉重的打击。近期国家统计局公布的数据也见证了他的无奈：一季度，全国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扣除价格因素实际下降3.9%。

在超市打零工收入微薄的妻子曾劝蒋国江，“外边疫情那么严重，赚钱的事，咱们慢慢来吧”。可他觉得，根本没法慢下来，为了守护往日家庭的幸福，自己舍不得按下生活的暂停键。

往年过了正月十五，总能接到一茬又一茬的学生订单，见惯了五道口的熙攘喧闹，彼时的寂寥清冷蒋国江还是第一次遇到。入行三年，当过全国单王，最快能半小时完成18笔订单，海淀片区的地图早已在蒋国江脑海里生根发芽。从早上十点到晚上十点，他一直骑着电动车像鱼一样灵活穿梭在大街小巷。形形色色的订单，将一天的时间切割成了无数细碎的片段，他在等着手机提示音一次又一次响起的时刻。

“这时候，看到新的订单，我就开心啊，不仅有钱赚，还能顺便帮帮别人。毕竟现在大家都不敢出门，年轻人也不经常自己做饭，能吃上外卖，也不会饿着肚子。所以我还蛮自豪的，你说是不？”像蒋国江这样，善于在疫情时期的细枝末节里挖掘出一勺糖的，还有不少人。游走在京城，蒋国江总会路遇很多同行，“他们看上去年纪轻轻的，倒还挺能吃苦”。

如果不是疫情暴发，90后东北小伙周国金或许今年会在房地产中介行业拿下不错的成绩。但由于疫情管控限制，他没办法带着客户们进小区看房，迫于家庭经济压力，不得不考虑换工作。美团数据显示，从春节到3月底，有将近46万人注册成为骑手，而周国金成了其中之一。

入职不久，周国金接到了一笔特殊的订单，备注写着“生日快乐”，收件方惊诧地表示自己没有预定任何蛋糕。无奈，他拨通了下单人的电话，对方是位男士，很明确地交代“请给她送过去”。这下，周国金心领神会：疫情期间，还能有人这么贴心，也真是不容易，而自己很幸运地成了情感的传递者，守护特殊时刻仍在涓涓流淌的人间温度，值了。

在一次送餐途中，周国金捡到了一张小区出入证，地址与他下一笔订单的方向恰好相反。他想都没想就马上给失主送了过去，而这时间上的消耗，对年轻的骑手来说，可能就是一顿饭钱。但源自农家子弟的质朴告诉他：不能一走了之。

26岁的骑手常凯，就经常蒸几个馒头再加点小菜简单对付完一餐。疫情暴发后，一向“抠门”的他却养成了一个习惯：每天多备两个一次性医用口罩在衣兜里，休息等餐时，如果遇到忘戴口罩或者戴着普通棉口罩的同行和路人，他都会热心地分享：“我这儿还有多余的，您要是不嫌弃的话，就给您了。”一星期内，常凯能送出三四个口罩，收获好多句“谢谢谢谢”，他觉得这件小事不值一提，毕竟保护他人也是保护自己。

“虽然难，但大家都在挺着，会挺过去的。”美团国贸站主管左申平相信一切都在向好发展。如今的订单越来越多，曾经被按下暂停键的城市，好像又活了回来。近日，中国饭店协会研究院发布的3月中国餐饮业生存现状报告显示，当月我国餐饮行业复工率达77.84%。

刚过而立之年的左申平，春节没在安徽老家呆上多少天，就急匆匆赶回了北京。他想起年初的时候，自己曾在寒风里抬头看见国贸的霓虹灯在夜色里坚定闪耀着“武汉加油”的字样，“振奋得鸡皮疙瘩都抖落了”。那一刻，他明白了自己和同事们所守护的东西，明白了集体坚守的力量。

2月6日，凌晨4点半，天安门广场的华灯在夜色里散发暖黄的光，连降了一天的雪仍在纷纷扬扬地下个不停。不到三个小时后，国旗护卫队将自天安门城楼下出发，途经长安街，行至升旗区域。

面临着这场疫情之下与天气的严酷较量，天安门环境服务中心党支部书记温莹莹和她六十多名环卫同事，心里的弦，下意识紧绷起来。此刻，保障升旗路线的畅通成了他们工作的重中之重，这是一个不允许掺杂半点马虎的任务。

春清柳絮，夏防雨汛，秋扫落叶，冬除冰雪，环卫人对四季天气的流转有着特别敏锐的觉知。本就是和垃圾、灰尘终日打交道的职业，如今撞上疫情，这多少让他们有些担心。从金水桥到人民英雄纪念碑，从人民大会堂到毛主席纪念堂，在这片28.49万平方米作业面积的特殊区域，每一项工作都要谨慎仔细。

每天上下班要严格测量体温，严禁用手直接碰触游客掉落的垃圾废弃物，出场前和回场后为车辆、工具消毒，清掏完果皮箱后消毒……每项防控措施，都必须严丝合缝地落实。

此时，冒着飘雪，两辆山猫扫雪车开始清扫金水桥前、长安街石板路上的积雪，三台扫雪机要在规定时间里把天安门院内积雪清理干净；金水桥和旗杆周边区域，有三台吹雪机在运转，配合人工清扫苫布及旗杆周边红毯上的积雪。在机器轰鸣声中，积雪被堆积扬起超2米，干净整洁的地面在一片一片地显现。

是日正月十三，立春刚过，在温度零下的凌晨，还是有环卫工人干活热出了汗。队伍里有位54岁的环卫工人文征，身体不太好，按照排班表，他本可以休假，但下班后，却主动留了下来。温莹莹问文征为何不回家，不善言辞的他摆摆手说，下那么大的雪，大家不一定忙得过来，我就是回去了心里也不踏实啊。

那个凌晨，少了往年等待升旗的茫茫人海，在白雪的映射下，本应冷清许多。但温莹莹的回忆里，却翻涌着同事一顶顶蓝帽子下的热诚。

7点11分，环卫工人撤离金水桥上的苫布。五分钟后，晨曦微露，国旗护卫队如约而至。温莹莹和同事列队排开，看着五星红旗冉冉升起，大家纷纷掏出手机记录下了那抹鲜红飘扬在天安门广场上空的时刻。80后温莹莹的鼻子有些酸，自己入行十一年，和同事奋战在环卫一线，与日出赛跑，和积雪抗争，虽有疫情，但依然无悔，无数次有幸参与守护不可亵渎的神圣和庄严，“升国旗啊，我一辈子都看不腻”。

“宁愿一人脏，换来万人净”，是环卫人的誓言，也是他们无声的浪漫。雨过天晴，在忙着清理积水的空隙，他们会蹲下来，切换角度来记录水面倒影里的天安门城楼。2月14日那天，也会有人在作业车厚厚的落雪上，画一颗小小的爱心，拍下来发给自己的另一半后，又迅速擦掉，投入到下一轮工作之中。

据官方数据，疫情发生以来，全国有180万环卫工人，在完成好日常工作任务的同时，都承担着疫情防控的应急任务。温莹莹说，自己很骄傲能成为一百八十万分之一。

“只要咱们还在保持行进，一切都会慢慢好起来。”

在新冠肺炎疫情面前，历经过非典考验的公交车司机常洪霞，有着天然的乐观和淡定。在提交的请战书里，她特别喜欢那句“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读了好几遍后，她郑重地按下了红手印。

常洪霞驾驶的北京1路公交车，西始老山公交站点，东至四惠枢纽站，途经天安门、军事博物馆、国贸、五棵松等标志性站点，被老北京人称为“长安街上的城市之舟”。往年春节，来京旅游的人络绎不绝，透过驾驶室上方的后视镜，常洪霞总能看到“一片乌泱泱的脑瓜顶儿”，但今年，单程最少的乘客加起来还不到十人，甚至有时车上的工作人员比乘客还多。

值不值，怕不怕，累不累，是常洪霞近来被外人问得最多的问题。从业二十五年的她深谙保持行进的意义：公交是城市的血脉，血脉通了，城市自然也就活络起来。1路公交途径好几家知名医院，有些老年患者会觉得出行还是选择公交安全。而一些提着行李箱赶路的乘客，常洪霞也能经常遇见。“总之不能停，有人还在需要我们，每天回家能吃到妈妈热气腾腾饭菜，就是对我工作的奖励”。

在车辆运行中，常洪霞发现，疫情之下，有些乘客为了避免交叉感染，就既不落座也不握扶手，干立在车前后门刷卡处，熬到目的地到达的那一刻。察觉问题后，她开始努力营造一种能让乘客安心的磁场。

不止于每车每单程一消毒，她还和洪霞创新工作室的成员研发出一款“移动式消毒车”，把购物车拉杆和16升的家用洗车器拼接起来。这不但减轻了消毒人员的劳动负担，还节约了反复灌装消毒药水的时间成本，让车厢里满溢着乘客安心的味道。常洪霞说，坐在驾驶室里，听着乘务员同事在车厢中部播报“乘客您好，本车已消毒，请您放心乘坐”时，自己也能安全感满满，这是人互相依靠的时刻。

为把公交变成一个流动的暖心庇护所，常洪霞所在的全国青年文明号682车组成员，在车厢里设立了《抗“疫”有我 一路同行》宣传栏，实时更新报纸上的抗“疫”正能量，同时自创顺口溜引导乘客安全出行。车内的“暖心箱”中，还增设了一次性口罩和一次性手套，以备乘车人员不时之需。车门前后的刷卡机附近，还摆放着常洪霞自费购买的瓶装免洗手消毒液，供乘客自行使用。

曾有位乘客从前门下车时，说了一句：你们也辛苦了。虽然小声，但常洪霞还是听到了。“中国人比较含蓄隐忍，很多感动都藏在了心里。”疫情发生以来，她总能特别敏感地捕捉到这种人与人之间的温情流动。

从寂寥萧条，到花满枝头，开着开着，就遇见了万物生长。

几周前，常洪霞发现，路上堵车了，她高兴地把这个消息分享给了家人。换作半年前，她肯定没法想象身为公交人的自己，居然会为道路堵车欣喜若狂。一天，当车辆行驶过新华门时，车里有乘客喊：看，玉兰花开了！透过车窗，常洪霞朝外望，她清晰地感知到，自己熟悉的那个北京、那个中国，终于要回来了。

其实疫情之下，“他们”还有许多角色：为保卫春日餐桌，辛勤耕种于田间地头的农民；为老乡们脱贫增收，主动化身网红直播带货的基层干部；为维持社会秩序，在空荡清冷的街头也要巡查的干警；为解除我们日常用度之忧，过年都没能回家的超市收银员；为保障车辆平安出行，二十四小时不敢关机的道路养护工；为守候返工复产路，践行隔离不隔爱的铁路乘务人员；为记录时代呈现真实，用笔尖书写喜乐哀愁的新闻工作者……甚至包括，宅在家中有钱出钱，有力出力的每一个你我他。在一线战疫英雄之外，是这群人让疫情没有冲垮中国。

小爱无言，大爱无声，但时代会有记忆。疫情当前，你我虽战场不同，但目标相同，每一个人都在行动，劳动者皆英雄。一群群“新青年”与“老青年”交接于此刻，以赤诚对抗清冷，书写着世间的热气腾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