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张振国病逝:53岁“弃官从文”,从市委常委到党报记者
正如下深水才能抓活鱼,要抓住鲜活生动的好新闻就需要沉下去摸实情。53岁才步入党报行列的他是记者部公认的“四老”之一,也是“抓活鱼”的一把好手。今天“金台唱晚”微信公众号推送人民日报社原江苏记者站站长龚永泉《“抓活鱼”的人——怀念张振国同志》,缅怀老友张振国。
惊悉张振国同志因病逝世,不胜哀怅!
张振国是地方部前身记者部公认的“四老”之一。1982年,53岁的他调入人民日报社安徽记者站,之前职务是马鞍山市委常委、秘书长。由记者改任这个“长”那个“总”的一抓一大把,而由“长”改任记者的却凤毛麟角。老张曾向我表明他辞官从文的心迹:“此生不爱求官禄,只愿为民作笔耕。”还讲了角色转换时的一个细节:乘软卧赴报社报到,乘硬卧回安徽上任,因前者是马鞍山的待遇,后者是报社财务的规定。
说到“改换门庭”,老张盛赞报社的求贤若渴:时任记者部副主任马鹤青同志连续五年不断去函问候。对老张的来稿,总是亲自处理;陈勇进、许仲英两位长者一有机会就盛情“策反”。老张终于在“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古训的感召下,坚辞市省、市领导的挽留,欣然来到安徽记者站任首席记者。
1958年9月20日,张振国拍摄照片《毛主席在马鞍山下的幸福生活》。
没有金刚钻,不揽瓷器活。在这里,我不想铺陈老张写过哪些有影响的报道、得过多少奖项、获过什么荣誉,这些都是“果”,我想展示“因”,推介他的“金刚钻”。
老张的一招解是“抓活鱼”,内涵有三:一要别出心裁,二要放长线钓大鱼,三要把活事写活。“撒自己的网,捕四海的鱼,眼尖鼻灵下手快,不拘一格抓新闻。”老张说,记者是靠信息吃饭的,不会捕捉信息是“穷记者”,不重视储存信息是“懒记者”,不善于运用信息是“笨记者”。老张告诫青年记者:当干部要防止官僚主义,当记者要警惕“记僚主义”。
力求“別出心裁”,老张有个十六字诀:你无我有、你写我照、你东我西、你长我短。“你无我有”还包括以下分门别类:你浅我深、你窄我宽、你慢我快、你陈我新。“放长线钓大鱼”要做到“四心”:有心捕捉、耐心储存、精心运用、留心反馈。“把活事写活”则注重五种方法:形象法、点睛法、对比法、泼墨法、无为法。老张强调,写稿还要磨练自己的语言,向书本学习、向古人学习、向民间学习。老张说,干了一辈子记者,能为人们留下几句值得回味的话,也是人生一大幸事。
勤勉“栽花”,敢于“挑刺”。老张十分重视发挥新闻的批评功能,堪称代表作的《安徽某些领导干部撕破脸皮要官 省委书记不留情面提出严厉批评》一稿,不仅获全国新闻一等奖,还催生了华君武的一幅漫画:画面是一老妪在给一头缠绷带的病人喂饭,旁白是“孩子他爹,你想升官,也犯不着把自己脸撕破成这样!”老张还写过文章《记者要敢于挑刺》,呼吁“挑去戳在我们中华巨人身上的刺,让她健美地屹立在世界的东方”。
1987年12月9日,人民日报头版刊登张振国《安徽某些领导干部撕破脸皮要官 省委书记不留情面提出严厉批评》。
在记者部,老张还有一句名言颇有影响:稿子就是儿子。采写每篇稿子时,都要像培育自己的子女那样尽心尽力,一丝不苟地去用心呵护。他曾写了一长篇通讯,数日未能用出,后经反复推敲,抠成500字的新闻在一版头条刊出。
有一年开记者会,老张与上海记者站的章世鸿同志约乘同次火车赴京。在车上老张取出饭盒,分享老伴儿精心制作的餐点,老章求异思维的功夫又派上了用场:“老两口如此琴瑟相调,日后一旦一方不测,另一方定会分外痛心疾首!”2004年,老张老伴儿李继茀在与尿毒症抗争了五年之后,撒手人寰。“昔日戏言身后事,今朝都到眼前来。”
张振国
老张与老伴儿情深意笃,记者部老少皆知。老伴儿患病后,老张的“甩手掌柜”当不成了,十分苦恼。一老友为他撰了幅对联:“有才有识寄忆遐年有滋有味,无官无位回首人生无愧无愁。”这副对联一时成了他的精神支柱。老张硬是学会了在家中为老伴儿进行腹膜透析,每天凌晨4时开始做第一次,输入量2公斤,排出量2公斤多,耗时一小时,每天四次,雷打不动。忙里偷闲,老张成诗一首:“老伴病又重,急煞白头翁。日夜床前守,只听她在哼。哼声入我耳,如刀刻在心。谁能救她命,全家涕泪淋。”老伴儿病后一闻烟味就咳嗽,几次戒烟失败的老张再一次戒烟,终获成功,老张美滋滋写了篇《戒烟有感》,在2002年6月5日人民日报4版刊出。文内诗云:“吞云吐雾四十年,损财伤命世人嫌。如今老伴患重病,岂能容我再抽烟。咬牙蔑视小白棍,开怀面对夕阳天。根烟未吸三年半,体魄健强志更坚。”好一个逗乐可爱的老头儿!老张老伴儿曾告诉我:“见到有稿子见报,老头儿能快活好几天!”到人民日报笔耕的十年,是老张一个快活接一个快活的十年。这也是日后不止一个人问他是否后悔辞官从文,他坦然答曰“不后悔”的真谛!
2002年6月5日,人民日报4版刊登张振国《戒烟有感》一文。
老张曾在电话中对我说:“我的家人都说我对人民日报感情深,其实是记者部的老少爷们儿对我有感情啊!”他铭记不忘的是这样一件事:退休12年后的2004年,在年度记者会上,大家得知老张老伴儿去世,都很牵挂老张的丧偶之痛,傲腾自告奋勇写了慰问信,嘱我在小字辈中征集签名,每人出慰问金100元,返宁后代表大家前去看望老张,我遵命照办。16年后,面对当年的慰问信,不禁扼腕:18位签名者已有4位作古,真不忍心提及他们的名字!“莫提起,提起珠泪洒江河!”
那还是我在职时,老张在电话中对我说,安徽有个小岗村,江苏有个华西村,想到华西村会会吴仁宝老书记,一探究竟。我自然陪同前往,两位相差一岁的老人一见如故,交谈甚欢,老张为本报华东版写了篇现场新闻。因老张是半个钢铁专家,我建议他一访沙钢,在沙钢见到他和厂领导满口专业名词,我由“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想到了“同行见同行,两眼直冒光”。来到昆山,老张提到他一篇获“全国好新闻奖”文章的主人公在此创业,但无联系方式,委托宣传部同志帮助寻找未果。我不甘心失之交臂,想到了公用电话本,愣是幸运地找着了!自然是一次又惊又喜又欢快的相会!
在这次同行闲聊中,老张说,退休后,仍不时有人找他搞马钢计划内钢材,允诺支付费用云云,他一律回绝。他对我说:“在位时,我都不搞这些猫腻玩意儿,现在都退下来了,还去搞吗?”
2015年,报社组织外埠离退休老同志回京参加重阳节活动,老张因身体不适未能成行。我返回后去马鞍山看望老张,并介绍活动盛况。当我讲到回报社特地带去了6年前最后一次参加国内分社工作会议文件袋,老张喜不自禁:“本老汉也有此一癖!出门总爱提有人民日报字样的布袋,爱戴有人民日报字样的遮阳帽。”并当即取出与我合影,命名“我俩的人民日报情结”,在2016年第3期《金台通讯》刊出。
2016年3月,《金台通讯》刊登张振国《君从故乡来》一文并配图。
那次回报社,时任社长杨振武深情地说起了“记者部四老”,我一时心跳提速、思绪翻飞,冒出了数句顺口溜,后经打磨,形成了《四老赞》,最后四句是珍重体康。
㘗!比赛继续。
龚永泉《四老赞》
从左至右:肖荻、王艾生、张振国、章世鸿、王学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