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军首个“南丁格尔奖”获得者黎秀芳:一生6次申请入党
●她是国民党高级将领的女儿却坚定地信仰共产主义,历次运动中受到不公正对待却矢志不渝地跟党走,26年间6次用血泪书写入党申请书,人生暮年,了却心愿;
●她的工资待遇可与中央军委委员比肩,家中陈设不足万元,却拿出十余万元支持社会事业;在即将走完人生之际,她又将80万元积蓄全部捐献出来;
●她与人创立的“三级护理”等开创了我国护理制度的先河,奠定了中国现代科学护理的基础;
●她是全军首个“南丁格尔奖”获得者,在全军护理界享有崇高威望,但她却处世低调永远和普通群众打成一片;
●上世纪60年代,她曾来到宁夏这片热土,驻军讲课,与当地回汉群众建立了深厚的情谊。
她的名字叫黎秀芳。
黎秀芳一生6次申请入党,执著等待了26年,直到61岁时才完成了夙愿。黎秀芳曾动情地说:“生我是娘,教我是党,我最大的愿望就是加入中国共产党。”
2007年7月9日,91岁的黎秀芳在兰州军区总医院溘然辞世,走完了她光辉曲折的一生。8月中旬,兰州军区总医院人员整理黎秀芳遗物时发现,在她的旧皮夹里珍藏着3样东西,一样是她1952年7月第一次写的入党申请书,一样是入党转正时的入党志愿书,还有一个歌单影印件,一首歌的名字为《毛主席的战士最听党的话》,另一首为《当兵的人》。一个共产党员对党的忠诚,使在场的人无不潸然泪下,有的忍不住失声大哭。
1950年8月,黎秀芳参加第一届全国卫生会议,受到毛泽东、朱德、刘少奇、周恩来的亲切接见。不久,彭德怀到黎秀芳所在的军医学校视察,彭德怀亲切地问:“老乡,入党了没有?”黎秀芳有些难为情地说:“还没有,我的家庭出身不好。”彭德怀说:“我们党是讲成分的,但不惟成分论,重在个人表现,只要你积极要求进步,党是欢迎的。”黎秀芳激动地说:“彭总,我一定听您的,一定好好改造自己,争取早日入党。”
1952年,黎秀芳第一次向党组织递交了入党申请书。“文革”开始后,黎秀芳被打成反动学术权威关进了“牛棚”。一天,造反派罚黎秀芳在炉火前近距离烘烤,烧得她皮肉起泡。造反派把她从二楼推了下去, 导致两根肋骨骨折,晚上又让她躺在太平间里与死人一起睡觉。就是这天夜里,黎秀芳忍着伤痛,第二次写下了入党申请书。第二天,造反派拿走她的入党申请书,讥笑道:“你还想入党,真是痴心妄想。”黎秀芳一把夺过入党申请书,斩钉截铁地答道:“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就绝不会放弃对党的追求。”
粉碎“四人帮”后,黎秀芳平反。有关领导来看望时问她有何要求,她说:“一是入党;二是给更多的工作!”1977年党的生日当天,卧病在床的黎秀芳递交了第6份入党申请书。她在申请书中写道:“现在我年已花甲,别无它求,最大的希望是在生前能加入中国共产党。”
1978年9月3日,先后6次书写入党申请书,执著等待了26年的黎秀芳,终于在61岁时加入了中国共产党。面对鲜红的党旗,黎秀芳动情地说:“我第一次交入党申请书时才35岁,这些年,在痛苦曲折的磨练中,我更加深刻地认识了伟大的党,同时,党也认识了我。”
今年黎秀芳病危,她向组织提出了一生中唯一的个人要求:“我这一辈子是跟着共产党走的。死后,请组织上把党旗盖在我的身上。”临终前,她还请求工作人员把组织对她的培养写进遗嘱。
34年前,身居国民党高位的父亲催促黎秀芳与家人一同离开大陆,但她只身留在大西北。34年后,64岁的黎秀芳赴美国探望亲人,亲朋好友恳请她定居国外,黎秀芳毅然重返祖国。她深情地对母亲说:“您是我的母亲,祖国也是我的母亲,我的事业在祖国”
黎秀芳1917年3月出生。父亲黎离尘曾任国民党“励志社”副总干事,中将军衔。黎秀芳兄妹10人,她是家中的长女。1936年,她考入国立南京中央高级护士学校,毕业后1942年和好友张开秀等3人从江南来到兰州,在兰州西北医院任护士长,1948年8月任兰州伪中央高级护校代理校长兼教务长。
1949年春,解放的炮声震撼着祖国大地。黎秀芳接到好几封家信,催促她与家人一起离开大陆。父亲又到兰州等了3天,希望女儿同他一同离开。但这次见面,竟成了父女二人的永别。此后,黎秀芳与家人一别再无音讯往来。
1979年,《光明日报》一篇介绍黎秀芳事迹的报道,使黎秀芳与身居美国等地的亲人联系上了。1981年6月,黎秀芳前往美国探望阔别34年的亲人。
“黎秀芳要去美国了!”消息不胫而走。
各种议论接踵而至:文化大革命把她整惨了,她在国内没有直系亲属,只身一人,这一去,肯定不回来了……
探亲期间,黎秀芳走访美国数州,参观了11所著名护士大学和医院,默默地学习美国在护士教育和医院管理方面的先进经验。4个月后,黎秀芳提出重返祖国。母亲劝她留在美国,老人眼含热泪说:“我今年80多岁了,你也60多岁了,你在大陆孤零零一个人,留下来吧,咱们相互有个照应。”黎秀芳对母亲说:“妈妈,您不是常说别忘了自己是中国人吗,您是我的母亲,祖国也是我的母亲啊!”
亲朋的挽留没有动摇黎秀芳回国的决心。临行前,她自费购买了《基础护理》等医学护理书刊杂志。2005年,黎秀芳病重住院后,她的二弟和四妹专程从美国前来探望,想把她接到美国治疗。她说:“我在祖国工作生活了一辈子,去世后也要留在祖国。”
熟悉黎秀芳的人曾这样评价她:国民党拉不走,“极左路线”压不垮,海外生活留不住,是个真正的共产党员!
黎秀芳常说:“爱党爱国不是空心面包,只有把爱心和追求真正用在党和人民的事业上才有意义。”她对护理事业孜孜以求、锲而不舍,始终走在这一学科的最前沿。早在1946年,她就撰写了《怎样普及营养学》的学术论文,并在美国《妇女友仁会》杂志发表,获得了国外同行的瞩目。上个世纪50年代初期,她与著名护理学专家张开秀在深入实践的基础上,创立了 “三级护理”,即把病人分为危重病人、重病员、轻病员三级进行护理的制度,奠定了中国现代科学护理的基础,这些护理理念,至今沿用,深受我国护理界的推崇。两人共同撰写的《三级护理》论文很快被前苏联《护士杂志》刊用,引起了国内外护理界的轰动,
上世纪80年代初,全军未经护校系统学习的护士高达68%,中专毕业的护士只占32%,大专毕业的护士更是寥寥无几。这组调查数据让黎秀芳寝食难安:这怎么能适应部队现代化建设的需要啊!黎秀芳很快向三军总部领导做了详细汇报,提出发展意见和建议。不久,一个有利于全军护理队伍发展的政策出台,为军队护理队伍正规化建设奠定了坚实基础。
1983年春,黎秀芳在天津审稿时突然病倒,检查怀疑得了肺癌。回到兰州后,领导劝她到北京复查,黎秀芳却执意要去福州主持全军护理工作会议,她说:“人总是要死的,我不怕死!要说我还有什么舍不得的,那就是护理事业。”她强忍着病痛参加了这次会议,并作了长达3小时的工作报告。
这一年,黎秀芳退居二线,她仍满腔热忱地投入工作。有人问她:“黎老,您已经退居二线,为什么还要这么辛苦?她笑着说:“减去了一些职务,并不等于减轻了责任,党的事业是要干一辈子的。我一生有两个愿望:一是加入中国共产党,二是振兴护理事业。第一个实现了,第二个还要继续奋斗,不抓紧时间,会留下很多遗憾!”
仅在兰州军医学校任校长期间,黎秀芳就为军队和地方培养了近5000名高素质职业护士,大多成为军地医护战线的骨干,在宁夏工作过的则超过百人。生前,黎秀芳还曾多次来宁夏,为宁夏军队和地方医院护理人员传经送宝。
1966年,黎秀芳到宁夏中卫县农村搞“社教”。当地的一个群众前来求救,说自己的孩子病危,经通宵抢救,终于将孩子从死神手里夺了回来。
1997年9月,“南丁格尔奖”颁奖大会上,江泽民同志把那枚雕有南丁格尔像的奖章挂在她胸前,并说:“你在西北工作了56年,了不起!”
黎秀芳工资待遇可与中央军委委员比肩。可她永远将自己看作普通一兵。物质上,她对自己要求十分苛刻,可身边的战友和地方群众遇到困难需要帮助时,她总是毫不犹豫地予以资助。她曾与战友出资4万元设立了“双秀奖励基金”;在即将走完人生之际,她立下“志言书”,将80万元积蓄全部捐献出来,设立“黎秀芳为兵服务基金”
翻阅黎秀芳简历,一连串闪亮的字眼跃然眼前:1949年8月兰州解放后,黎秀芳任西北军区第一陆军医院高级护士学校校长;1956年任兰州军区总医院附设护士学校校长;1962年任兰州军区卫生学校副校长兼教务科长;1978年任兰州军区军医学校训练部副部长、副校长;1988年9月至辞世前,任兰州军区总医院专家组成员;还先后担任过第一、二届全军护理专家组副组长,第三届全军护理专家组组长等职务;1995年被评定为专业技术一级;2002年晋升为文职特级;先后获得 “模范护理专家”“全国模范护士”“南丁格尔奖”等。
记者好奇地向业内人士问:“文职特级”是个什么概念?他们形象地说就是“文职将军”,享受相当于中央军委委员的工资待遇。今年8月下旬的一天,记者参观黎秀芳的家。记者原以为她住的是独门独院的别墅,没成想她竟住在上世纪90年代初盖的普通单元楼里。150平方米的房子里竟然找不出一件值钱的家具。随行的同志介绍说:黎老自1992年搬进这座房子以来,只添置过3样值钱的东西:彩电、沙发和窗帘,加起来不超过5000元,其余家具全都是上世纪五六十年代的东西。记者发现除了客厅做过简单装修外,其他均无任何装修,房内陈设简陋,但一切整洁有序。厨房里,一口铝锅据说已用了20多年,锅一边“耳朵”已掉,是用铁丝绑扎起来的。记者还发现,一个用砖头支着一条断腿的三人沙发。
兰州军区总医院的官兵说起黎秀芳的简朴来更是肃然起敬。在她病重期间,护理她的同志给黎秀芳买回两元多钱的盒装抽纸,她嫌太贵,建议买成一元钱的卷筒纸,并要求将卷筒纸裁成小方块使用。
黎秀芳对需要帮助的人却从来不吝惜金钱。1951年,学生李作俊的父亲去世后无钱丧葬,每月只有十几元钱工资的黎秀芳,硬是塞给李作俊32元钱。1986年,工资仅有100多元的黎秀芳与著名护理专家张开秀共同写下《联合言志书》,将4万元积蓄全部捐赠部队,作为护校优秀毕业生和优秀护士奖励基金,并定名为 “双秀奖”。现已有75人获此奖励。2006年,卧病在床的黎秀芳拿出10万元捐赠给甘肃省儿童福利院。
黎秀芳在兰州军区总医院深受医护人员的敬仰爱戴,但她始终把自己看作普通一兵,看病时排队等候;她有专车,可凡遇私事,从不动用。
2005年10月9日,黎秀芳在志言书中郑地写道:
“我一生崇尚护理先驱南丁格尔,倾心致力于护理教育及管理,躬身耕耘六十载。效仿先贤,专注护理,我亦终身未婚,宗亲均居海外,膝下无一儿女,孑然一身,了无牵挂。生壮老死,乃自然法则,我已年届耄耋,去日不多,皆无怨无悔。我为党没做多大贡献,为念念不忘党的关怀和培养,当以护理未来为己任,不遗余力,谋求发展,弘扬人道,激励创新。要把永不熄灭的火炬一代一代传下去。故在我下世后,遂将平生所有积蓄全部捐赠医院,用于为部队伤员服务。以绵薄之力,献仁爱之心,了平生所愿。并倡议业内有识之士,携手同心共图护理发展之大业。”
黎秀芳去世后,兰州军区总医院按照她的遗愿,用她的80万元捐款成立了“黎秀芳为兵服务基金”,兰州军区总医院和广大官兵又捐款100万元,使这一基金规模达到180万元。
黎秀芳走了,留下了一盏明灯!留下了一种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