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我国碳纤维领域研究的领军者 “深藏功与名”是他的日常
这是吕春祥第一次接受采访谈“自己的事儿”。作为碳纤维材料研究领域的杰出代表,在网上除了硕士、博士研究生导师的个人简介外,很难再找到其他有关他的公开信息。这一方面是由于他干的是高度敏感的事,另一方面则是因为他实在不喜欢抛头露面。在采访中,“这个不能说”这五个字他常挂在嘴边。
多年来,这位中国科学院山西煤炭化学研究所(以下简称山西煤炭化学研究所)高性能碳纤维研发团队的学术技术带头人致力于碳纤维的技术攻关和产业化,是为国家突破碳纤维领域“卡脖子”技术难关的领军人物。“关于我个人的事情尽量不要报道,就算说也要尽量中性,多提提新材料、碳纤维。”吕春祥反复强调。
艰难攻关 突破封锁
吕春祥是山西人,1990年从清华大学毕业后就去了山西煤炭化学研究所,这一待近三十年。上大学的时候,他读的是高分子专业,“跟碳材料有关系,但不是很大”。
“在有些名片上我都不写行政职务,那不是我的追求、长项,我就写这个主任。”吕春祥口中的“这个主任”是指他领导的碳纤维制备技术国家工程实验室主任,他说这是他的“生命线”。
碳纤维是国民经济和国防安全的战略物资,它的制备工艺过程复杂、技术难度大。长期以来,国内在这一领域投入的经费不够,自主创新能力不足。尤其是在发达国家的严格封锁下,导致我国相关技术水平与国外差距较大。特别是2005年以来,日本、美国加紧对我国碳纤维技术和产品实行禁运,导致我国高端领域用碳纤维陷入“断粮”的境地。
“导弹减重1公斤,就能多打16公里以上。碳纤维是不可或缺的。”吕春祥说。
“国家的需求就是我们的责任,有条件要干,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干!”这是吕春祥的原话。那是2005年,在国家高端碳纤维供应陷入困境时,山西煤炭化学研究所接过碳纤维研发的重担,“基本没有任何可以借鉴的国外可靠资料,对碳纤维关键工艺流程和装备的认识处于一片模糊的状态,同时国内相关实验室技术难题尚未真正解决。”回忆起当初的艰难,吕春祥记忆犹新。
作为技术总负责人,在时间紧、任务重的非常时刻,吕春祥和团队精心设计方案,从科学原理、工程原理方面论证,科学安排建设进度,考核论证节点以月计、以天计甚至以小时计,实现了碳纤维研究前所未有的高效。
“年初设计、6月底投产,别人要18个月才能干完的事我们6个月就干成了,这在碳纤维技术历史上是没有过的。”吕春祥说。
在2005年到2008年这3年间,吕春祥带领团队与时间赛跑,攻克T300碳纤维工程化关键技术,开发出集生产工艺和关键装备于一体的国产化技术,为我国关键领域装备用碳纤维提供了国产化保障,突破了国外的技术封锁,为提升国内碳纤维产业的自主创新和技术集成能力作出了突出贡献。
随后,团队又相继突破了T700、T800等系列高性能聚丙烯腈碳纤维产业化技术,并成功实现了技术转移、转化。
双城攻关 转化成金
在2007年攻坚阶段,技术攻关处于胶着状态,上级部门要求吕春祥团队必须在限定时间拿下全部技术、保障产品供应。
2007年,吕春祥率队南下江苏省扬州市建设生产线。“光背啃大饼、蚊子叮屁股”,这是当时在山西煤炭化学研究所扬州碳纤维工程技术中心广为流传的一句话。团队中大部分成员都是北方人,背井离乡,忍受水土不服给身体带来的不适和极大的攻关压力。“那里夏天特别热,冬天还又冷又潮。尤其是在久攻不下的阶段,那时我经常凌晨三四点睡觉;由于试验线不间断连续运行,我每天都要盯到半夜,身体透支十分严重。”吕春祥回忆道。
但重压面前,吕春祥没有后退半步。吕春祥带领其团队坚决按照立项时的高标准推进工作,尤其是在产品成分和稳定性方面绝不降格。“我们这个行业跟打仗一样,必须确保产品稳妥可靠、技术先进、长期稳定。”想起攻坚克难的日子,吕春祥很感慨。经过3年太原和扬州的南征北战,严寒酷暑,团队终于啃下了宇航级碳纤维这块硬骨头,为我国成为国际上第3个具有宇航级碳纤维的国家作出了贡献。
科研之外,团队还以实现高端碳纤维的产业化和高端应用为科研目标,成功实现了系列碳纤维技术转移转化,与企业合作建设了千吨级T300碳纤维生产线、百吨级T700碳纤维和500吨级T800碳纤维生产线。尤其是在国家部委组织的T800碳纤维技术和产品竞争淘汰性测评中,相关产品取得国内第一名的成绩。“我们的技术转移、转化工作为山西煤炭化学研究所实现了2.9亿元的经费收益和3亿元的无形资产收益,成为中国科学院知识产权转移转化典型的成功案例。”实打实的成绩让吕春祥很骄傲。
无悔奉献 甘守寂寞
在整理吕春祥材料的过程中,记者发现了这样一句话:团队要敢于挑战国外技术。在吕春祥的带领下,团队解决了困扰我国多年的碳纤维生产间歇聚合工艺、碳纤维结构和成分控制等诸多技术难题,形成了系统的碳纤维核心工艺技术,大大缩短了与国外的差距。在T800碳纤维技术攻关过程中,在航天应用需求的牵引下,他们率先在国际上研发出高压缩强度碳纤维。
从2003年的十几个人到现在的四十多人,吕春祥带领团队见证了国内碳纤维材料研究的发展史。“最初是要走出挨打受制的困境,现在我们基本上走出来了。但国内的碳纤维研究距离国际一流水平仍有十年以上的差距,必须正视这种差距,实事求是。”吕春祥口气稍急,他看不惯“言必提赶超”,“我们的创新体系还差得远呢”。
回想起1990年大学毕业时,本来有机会继续留校深造的他选择来到山西煤炭化学研究所,从事炭材料应用基础研究,2001年又在组织安排下选择了碳纤维,放弃了其他国际前沿科研方向。“当时的课题组组长要求我们‘斩断后路一往无前’。”被问到会不会后悔当年的选择,吕春祥很坦然,“不能什么都想做,能做好一件事就很不错了。”
虽然取得诸多成绩,但因长期干的都是“隐姓埋名的事”,吕春祥和同事们很少能收到鲜花与掌声,“深藏功与名”是他们的日常。不过,吕春祥也有自己的“功劳簿”。“我曾受到全国总工会的邀请,参加了纪念抗日战争胜利70周年的阅兵仪式。坐在观众席,我看到国防重器一排排从眼前经过,自己研制的关键材料不仅派上了用场还发挥了重要的作用,能对国防领域关键型号作出贡献,我当时心情非常激动。”吕春祥说,“估计这辈子我都甩不掉这件事儿了。碳纤维需要奉献者,自主创新需要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