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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倾城

叶倾城,原名胡庆云,作家,1995年开始文学创作,湖北作家协会会员。国内发行量最大杂志《读者》的签约作家,其作品在诸多的报杂志中有很高的转载率。著有《爱是一生的修行》、《爱是一种修行》、《倾城十年》、《情感的第三条道路》、《爱与不爱都是事儿》、《一杯闲半生愁》等多部散文集,《原配》、《心碎之舞》《麒麟夜》等多部长篇小说,独立编剧的电影《如果爱上我的青春》于2014年上映。“写作之于我,越来越像一桩宿命,一份天赐的枷锁,但我愿意背负这沉重,直至永远。”她如是说。为此,她笔耕不辍,期冀有朝一日成为文坛常青树。
名字
叶倾城
原名
胡庆云
出生地
丹东市
出生时间
1972年
职业
作家
毕业院校
华中理工大学

目录

叶倾城叶倾城

她在自我介绍上说:如果你曾爱过我,你自然知道。如果你不曾,我该如何让你明白呢。

祖籍

叶倾城叶倾城

信箱集

《茉莉橘子》

叶倾城叶倾城

如果,我从不曾向你说过一句又一句沉醉甜蜜的话,你还能不能懂得,我茂林深处一般的心中啊,那湖泊般清澈映落的心事?

如果,你眸中沉默的火我不曾遇见,当我在漆黑的人世间徜徉,会不会知道,你始终在我的身边,一如日升月落,生生世世?

深冬及其潦草短促的黄昏时分夜色萧萧而下,她急着下班,门诊却转来了病人,是一位白内障的老人,正由老妻搀扶着送来. 急切着见那医院门口伫立等待的男孩,她只草草问几句,便开出住院通知单,起身:"你跟我去病房。"交待老太太,“到那边去交费。”

老太太却不动,只微笑测头,指指自己的耳朵。老人静静开口:“医生,还是我和她一起去交费吧。我妻子,她听不见。”她惊愕的抬头,陡然看见老人一丝不苟的白发下,面容安详儒雅,瞳孔却是灰蒙蒙的白,黯然无光,仿佛被废弃的矿坑。他的眼睛,已经死了。他是盲的,而她,是聋的?

消息一如莲瓣上的风,动荡的传递,病房里从此多了好奇的眼光。而乍看上去,他们竟如此平常,老人闭目养神,老太太就无声地忙前忙后,一脸谦和的笑。午后,老太太坐在床沿上,一瓣瓣剥开橘子,细细撕去筋络,轻轻递过去,老人总是适时地张开嘴接过。而她,目不转睛地看着老人咀嚼与吞咽,微笑着,自己也吃一瓣,在将下一瓣橘子喂到老人口里......

一举一动间,竟仿佛不是在穿越光明与黑暗、有生到无声的崇山峻岭,只如明月山岗,清风大奖,是亘古以来便如此完美契合,不消更动,亦不屑言辞。

而他不能看,她不能听,要怎样才能沟通交流,接下命运无穷的招数?一个巨大的谜团,由四只苍老得手拥满,她永远都猜不透。终有一次她耐不住地问起,老人无光的眼中透出微微笑意:“你以后会明白的。”

那以后,却也来得太过迅猛,以至于无从反应。一天,她看见老太太提着水瓶从水房蹒跚而出,刚想上前帮忙,却已有炸裂声,惊天动地,代替了她自己听不见的呼喊。老太太仆倒,从此再也不能站起......只无声地,挣扎着,比划同一个姿势:抬起,又萎垂,由抬起,又萎垂,仿佛舞者的谢幕,仿佛濒死的天鹅,直到越来越虚弱,越来越......没人懂得手语,却没人懂得她的心意:请不要告诉他,请帮我,照顾好他。

而她默默的褪下医生的白袍,将纤纤素手在水龙头下洗了又洗,要冲掉所有医院的气息。然后静静走向老人,坐在她惯坐的位置上,轻轻地,剥开橘子......橘瓣递到老人唇边的瞬间,他开口了:"她,我的妻子,怎么样了?要不要紧?"忽然地,听见窗外的绿树上下不知名的鸟叫得那样快乐,而老人白色的眼睛痛苦地痉挛着,琥珀融化般流下厚重浊黄的泪。

四十年前,便知道黑暗的不归路。那年攻关小组几昼夜的不眠不休后,眼前忽然地一片血红,随即死一般漆黑。在醒来双眼已在绷带后无人可预期,绷带拆除后他生命的颜色。他没有通知乡下的父母,只独自躺在小屋里,从不知黑暗的重量,会这般地,以万倾之势压下,二十二岁的大男孩子,终于,哭了。

突然泛来淡淡的茉莉花香,一双女性的手,正隔着纱布,轻柔地为他拭泪。他不禁动容,哑声问:“你是谁?”一无回音,却有什么东西软软抵者他的嘴唇,他惊疑地、机械地张开嘴,一瓣染着茉莉花香的橘子甘甜地喂到他嘴里.....整整七夜,没有声音,没有光,却有茉莉橘子,日复一日,滋润他干枯的喉咙,是黑暗国度里唯一的安慰与期待。只是,她为什么从来不对他说一句话呢?

绷带拆除的刹那,他的双目渴盼地四处张望,喧哗的人群里,要到哪里才能觅到那一瓣清甜的茉莉橘子。

渐渐,连他自己也怀疑不过是一场梦境。却在无意间,握到了她的手,嗅到她掌心淡淡的茉莉芳香,霎时间,所有的记忆如风云初起。她只静静地抬起头,深深的与他对视。她是设计院的清洁女工,大地一般寂静丰美的女子,每天扫地如扫除人生。只是,每天朝夕相处的日子里,他怎么从来不知晓她对他的感情?

而原来,从未出口过的爱,仿佛蕴藏在煤里的火焰,以及深埋在地低的河流,是人生的燃烧与奔腾。

她略微悸动。他松手,复又紧紧握住,然后拉到自己怀里,自此,握住一生不变温柔,不染尘的约誓。

四十年后,老人仍有同样坚毅的面容,而年轻娟秀的女医生,肃然起敬。

谁说我的心事必得用言语倾诉,谁说只能用双眼识出你无双的容颜? 若命运将你我剥夺,如贫瘠沙漠里一棵干渴的仙人掌,我也会为你盛放一千多繁花,同时向你绽现,我唯一的美丽。

《安能辨他是雌雄》

今夏在草原。清晨逸马在希拉穆仁,是我深爱的黑骏马,微一扬鞭,鞭梢不及马背,它已飞奔,两耳闻得风声飒飒。

静下来却走得平稳,偶尔叼一口闲花野草,我与马倌聊天,“它是公是母?”马倌答,“都是公的,母马骑上走不动。”我举目看看,人家的马肚下面好大一个话儿,我的马却空空如也,莫名便觉不平,“为啥那匹马有,我的马没有?”马倌笑得金牙在阳光下闪闪放光,“你那匹是阉过的。”

我靠,这脸丢得。

下午阳光酷烈,草原无遮无挡,一望无际盛大的绿。我坐在旗杆下,抱了一头小白羊,与小孩们聊天。满怀软香暖玉,我问,“这羊是公是母呀?”小孩的母亲是个中年妇人,闻声热情前来,“这不就是俗话说的,要知道你妈是公是母,掀开尾巴一看。”尾巴掀开半晌,我仍不明就里,妇人帮我指点,“喏,这个是出粪的,这个是出尿的,这是头小母羊嘛。”我继续懵懂,“那公羊呢。”妇人骇笑,“公羊的尿从肚子下面走嘛。”大约不信有这种白痴,停停又加一句,“这说得再清楚也没有了。”此时已笑翻了一地的人。好在日头毒,人人晒得红头赤脸,再加一份绯红,也看不出。

雌与雄,岂是那么好辨的?

此行,是经山西去内蒙,到五台山那天正是盂兰盆节前日,五爷庙外便听得鼓乐磬钹,原来是有人还愿送戏。舞台一角有个牌子,《潘杨讼》。

在酷日下的园子里,我看向舞台,很吃力地辨认,那描了惨白脸孔,是潘仁美?他们惊他吓他,而他不过是披发苍凉的老人。一个敦实的胖老太太,是佘太君吧?一直挂着一种稳扎稳打、胜算在握的笑容,她骄矜地坐下来,正在八贤王身边,但输赢还没定呢。

自然没有字幕,我正觉得闷,忽然分花拂柳,上场一个极清俊的小生,剑眉星目,满面扑粉,腮红却红得柔和,仿佛天然肤色。而盛夏午后的太阳照在我头上。

我站得那么近,他的厚底靴,踏踏踏,就在我头顶上,袍裾微掀,里面是大红丝裤。气宇轩昂,却线条柔和轻盈。是个女子吗?我拿不准。

他是谁?杨家将里有这一号?可怜的我,正“杨六郎”、“杨宗保”地乱蒙,皇帝已经唤道,“寇爱卿,”———岂有这么年轻俊美的寇准。

烈日当头,几乎是喷火的龙,毒焰。他们都避到树荫下,惟我在舞台的正下方,半痴半迷。寇准在台上忽遇难题,举重若轻,起了好主意,则眉目一场,娇憨如好女,又明明有大将之风。我越看越心惊。

山间之戏简陋着。鬼卒着戏装就从后场连忙冲出来,大约人有三急,再一刻,已经换了衙役,气定神闲上场。戏分完了的演员就在不远处,往脸盆里白花花倒洗衣粉,出那么多泡沫,七彩妆容浸进去,重手搓出来,一张张朴实憨厚的脸,是一部返璞归真的戏外戏。

周围多的是散漫的游客,乱着拍照,上香,到处闲逛。大家都只是偶尔到此一游吧,想来往后也不大记得五台山,五台山也不大记得我们。我在阳光底下,也是一种暂时的存在。然而我眼中的寇准,那么美,敷粉胭脂,黑靴红裤,大义凛然,却又聪明机巧。他哈哈长笑,我忽然看见酒窝,女子无疑了。

那一刻,我只觉恍惚,仿佛我不是一个游客,与五台山半日之缘,而是附近乡野人家的女儿。偶尔赶庙会,烧香许愿求一个好人家。在庙里看了一出戏,便遇上前生的冤孽。

若他是男子,我会嫁他,洗手作羹,追随他天涯海角,他是我一生惟一的爱人。若他是女子,我但愿与她结拜姐妹,双栖双宿直至白首,无论她是否红颜终改,抑或嫁作平凡人妇,我唯愿与她嫁同一个男子……

散戏之后,乡间有多少不知所踪的女孩?而所有的美,都是雌雄同体的。

《纸巾上的爱》

她落泪时,男孩递给她一张粗糙的纸巾。叶倾城

一瞬间,她想起了丈夫为她擦泪的纸巾--轻盈而柔软,淡淡的茉莉清香沁人心脾。

有时,即使是一张纸巾,也可以改变一个人的一生。

婚礼上,她的泪纷纷而下,不只是新娘必有的喜泪。

当初她坚持要举行的盛大的婚宴,不是没有一点补偿心理的。

他是留美的医学博士,开一家药品公司,家财万贯,学富五车,第一次见面,对她说手术室的笑语,自己笑得“呵呵”地。她也附和地浅笑,可是根本没听懂一大堆专业术语。

他对她好。送花,开车送她上下班,带她去豪华娱乐场所,出资为她出了两本散文集。但是他自己只翻了几页就睡着了。对于他,她始终是高山仰止,敬而远之。可她周围所有的人都动了心--这样的男人不嫁,还要等什么样的男人?

她最后还是嫁了,只是泪不由自主往下流。在豪华的奔驰车里,他一路用纸巾细细地为她拭泪,淡淡的茉莉清香笼了她一脸。

安逸的日子里,她想起了那个男孩。

是在一次笔会上认识那个男孩的。第一个晚上,月光泼泼溅溅得满山都是。她倚着靠山的栏杆,把自己放在月光里去,听着远远舞会里的舞曲人声。这时,听见他从她身边走过,停一停,低低吟了一句:“几处吹茄明月夜。”她惊得直起身来:莫非他听得见她心里的声音?

他们以后就总是这样:一句话,她说了上半句,他便很自然地接出了下一半。笔会结束后,他们回到了各自的城市,却仍旧借助电话与邮递员,谈诗说文,谈天说地,然后谈情说爱,终至于--谈婚论嫁。

不自觉地将男孩的信揉成了一团,她整个人都愣住了。也许,她一直都知道有这样的结果,只是……她看见丈夫在电脑前专注的身影,已经开始了中年的微胖--他怎么办?

男孩不断地催问。每次见到男孩,她都下决心回家后立刻对丈夫摊牌。可是,怎么说出口?他对她,一直是那么好。

她在时间里煎熬,思绪纷乱如风起时的槐花:进,或者退?离婚或不离婚?他们再见面的时候,男孩追问的声音越来越大。她想起自己的诸般委屈,不由得就落了泪。

男孩慌了,翻遍全身才摸出一张纸巾递给她。

那纸颜色灰蒙蒙的,纹理粗枝大叶,捏在手里,坚硬粗糙,一看就知道是自由市场上论斤称卖的。

她想起他为她拭泪时那带着淡淡的茉莉清香的纸巾,柔软细腻而轻盈,仿如他给她的日子:舒适的,温存的,清洁的。如果不是遇上他,她不可能在两年内连出两本书,也不可能至今还保留了一份少女不谙世事的纯净,她想起他的豪华私家车和那些与男孩在寒风凛冽的街头等末班车的深夜;他的建伍音响和男孩要经常拍一拍才会响的“随身听”……男孩给了她爱情,他却给了她一个女人一生中差不多最为重要的东西:安全感。

不知不觉地,她的泪止住了,她将男孩的纸巾还给了他,静静地说:“我自己有。”

她后来还是会常常地想起男孩,可是一次也没有后悔过自己的选择:如果,感情和生活的品质,一个是玫瑰,另一个是每天必吃的一把青菜,那么,她只能选择后者。

只是,那一天,男孩递过来的,为什么会是那么低劣的一张纸巾呢?

《永不缩回双手的父亲》

几年前,武汉发生了一起火车汽车相撞的事故。

一辆早班的公共汽车搁浅在一个无人看守的道口,驾驶员下车找水去了。是农历正月,天寒地冻,十几名乘客都舒舒服服地呆在还算暖和的车厢里,谁也没有想到大祸的将临。

没人留意到火车是几时来的,从远远的岔道。只能说,是呵气成霜的车玻璃模糊了众人的视线,而马达的轰鸣和紧闭的门窗又隔绝了汽笛的鸣响。当发觉的时候,顷刻间,一切已经停止了。

——一切都停止了,却突然间爆发出孩子的哭声。

那是一个大概两三岁的小孩子,就躺在路基旁边一点点远的地方,小小整洁的红棉袄,一手揉着惺忪的眼睛,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只一味哭叫:“爸爸,爸爸……”

有旁观者说,在最后的刹那,有一双手伸出窗外,把孩子抛了出来……

他的父亲,后来找到了。他身体上所有的骨头都被撞断了,他的头颅被挤扁了,他满是血污与脑浆的衣服看不出颜色与质地……是怎么认出他的呢?

因为他的双手,仍对着窗外,做着抛丢的姿势。

好几年前的事了,早没人记得他的名字,只是,在经过这个道口的时候,还会有人指指点点:“曾经,有一个父亲……”

还有,那个孩子现在长大了吗?

很久很久以前,中原一户农家有个顽劣的子弟,读书不成,反把老师的胡子一根都拔下来,种田也不成,一时兴起,把家里的麦田都砍得七零八落。每天只跟着狐朋狗友打架惹事,偷鸡摸狗。

他的父亲,一位忠厚的庄稼人,忍不住呵斥了他几句,儿子不服,反而破口大骂,父亲不得已,拎起菜刀吓唬他,没想到儿子冲过来抢过刀子,一刀挥去。

老人捧着受伤的右手倒在地上,鲜血淋漓,痛苦地呻吟着。而铸成大祸的儿子,竟连看都不看一眼,扬长而去。

从此生死不知。正是乱世,不知怎的,儿子再回来的时候,是将军了。起豪宅,置美妾,多少算有身份的人,要讲点面子,遂也把老父安置在后院。却一直冷漠,开口闭口“老狗奴”,自己夜夜笙歌,父亲连想要一口水喝,也得自己用残缺的手掌拎着水桶去井边。

邻人都道:“这种逆子,雷怎么不劈了他?”

许是真有报应这回事吧。一夜,将军的仇家寻仇而来,直杀入内室,大宅里,那么多的幕僚、护卫、清客,逃得光光的,眼看将军就要死在刀光之下。突然,一个老人从后院冲了进来,用唯一的、完好的左手死死地握住了刀刃,他的苍苍白发,他不顾命的悍猛连刺客都惊了一下,他便趁这一刻的间隙大喊:“儿啊,快跑,快跑……”

自此,老人双手俱废。

三天后,逃亡的儿子回来了。他径直走到三天不眠不休、翘首期盼的父亲面前,深深地叩下头去,含泪叫了一声:“爹——”

一刀为他,另一刀还是为他,只因他是,他的儿子。

《母亲的心》

朋友告诉我:她的外婆老年痴呆了。

外婆先是不认识外公,坚决不许这个“陌生男人’上她的床,同床共枕了50年的老伴只好睡到客厅去。 然后外婆有一天出了门就不见踪迹,最后在派出所的帮助下家人才终于将她找回,原来外婆一心一意要找她童年时代的家,怎么也不肯承认现在的家跟她有任何关系。

哄着骗着,好不容易说服外婆留下来,外婆却又忘了她从小一手带大的外孙外孙女们,以为他们是一群野孩子,来抢她的食物,她用拐杖打他们,一手护住自己的饭碗:“走开走开,不许吃我的饭。”弄得全家人都哭笑不得。

幸亏外婆还认得一个人厂--朋友的母亲,记得她是自己的女儿。每次看到她,脸上都会露出笑容。 叫她:“毛毛,毛毛。”黄昏的时候搬个凳子坐在楼下,唠叨着:“毛毛怎么还不放学呢?”--连毛毛的女儿都大学毕业了。

家人吃准了外婆的这一点。以后她再要说回自己的家,就恫吓她:“再闹,毛毛就不要你了。”外婆就会立刻安静下来。

有一年国庆节,来了远客,朋友的母亲亲自下厨烹制家宴,招待客人。饭桌上外婆又有了极为怪异的行动。 每当一盘菜上桌,外婆都会警觉地向四面窥探,鬼鬼祟祟地,仿佛一个准备偷糖的小孩。终于判断没有人注意她,外婆就在众目睽睽下挟上一大筷子菜,大大方方地放在自己的口袋里。 宾主皆大惊失色,却又彼此都装着没看见,只有外婆自己,仿佛认定自己干得非常巧妙隐秘,露出欢畅的笑容。那顿饭吃得……实在是有些艰难。

上完最后一个菜,一直忙得脚不沾地的朋友的母亲,才从厨房里出来,一边问客人“吃好了没有”,随手从盘子里拣些剩菜吃。这时,外婆一下子弹了起来,一把抓住女儿的手,用力拽她,女儿莫名其妙,只好跟着她起身。

外婆一路把女儿拉到门口,警惕地用身子挡住众人的视线,然后就在口袋里掏啊掏,笑嘻嘻地把刚才藏在里面的菜捧了出来,往女儿手里塞:“毛毛,我特意给你留的,你吃呀,你吃呀。”

女儿双手捧着那一堆各种各样、混成一团、被挤压得不成形的菜,好久,才愣愣地抬起头,看见母亲的笑脸,她突然哭了。

疾病切断了外婆与世界的所有联系,让她遗忘了生命中的一切关联,一切亲爱的人,而唯一不能割断的,是母女的血缘。 她的灵魂已经在疾病的侵蚀下慢慢地死去,然而永远不肯死去的,是那一颗母亲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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