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姆斯·纽顿·霍华德

混乱之音 汉斯与詹姆斯谈《黑暗骑士》原声

James Newton Howard

2009年1月7日，一个星期三，汉斯·季默和詹姆斯·纽顿·霍华德作客洛杉矶知名电台王牌节目“Morning Becomes Eclectic”，畅谈他俩在《蝙蝠侠前传2：黑暗骑士》原声创作中的合作。

主持人：今天我们的谈话题目是一部小影片《黑暗骑士》……这部电影有没有提供机会让你们尝试在以前电影作品中从没有过的音乐技巧？

汉斯·季默（以下简称汉斯）：嗯，我觉得有了构想之后去实现，是一件非常激动人心的事情，而且在这个过程中，我居然也能毫不让步。我可以回到本源去做音乐。让我说得更明白一点，当你还是个孩子，你开始做音乐，只是因为音乐能带给你乐趣，你不会去对自己吹毛求疵。你也不会一心去取悦什么人。你就把自己想到的那些化成音乐就够了。这部电影真的让我做到了这一点，而且还进行了一些尝试，也没有因为小观众们吓得大叫而删掉某些部分。

主持人：这部电影的确是一部非常宏大的黑暗基调的电影。而且，人物也很有意思，从而给了音乐更多的发挥空间。例如蝙蝠侠，维护和平的英雄，但有着悲剧性的缺憾人格；小丑，带来混乱和变动。我喜欢迈克尔·凯恩扮演的阿尔弗雷德，他说“有些人就想看到世界燃烧。”这句话用来形容小丑简直太准确了。这部电影的情节有没有让你们得以在音乐方面做出更充分发挥？

詹姆斯·纽顿·霍华德（以下简称詹姆斯）：那是肯定的。这些人物非常别具一格，性格清晰，具有强大的感染力。甚至你有时候觉得，这些人物本身就应该有一段独特的音乐作为他们的“身份证”。因此，我和汉斯不仅仅是在合作电影中的主题音乐，而且各自挖空心思，要发掘出每个人物身上的“音乐身份证”来。

《蝙蝠侠：开战时刻》的大获成功为我和汉斯带来了巨大声名。本来也许我们会各自踏上成功的道路，结果这部电影让我们俩的名字从此连在了一起，外人开始把我们两人看作不可分割的一个音乐创作团体。如果当时是汉斯或者我单独负责那部电影，我相信不会是现在这种情况。

主持人：你能不能再谈谈你们俩的合作，因为两位本来就已经很成功的作曲家联手合作，本来就是一件很少见的事。

汉斯：首先，我们俩的合作在我一方感触很大，有时甚至是很直接的方式得到一些启发……我手里有些照片，有天我在弹钢琴，身后伸过来一只手，指着钢琴上某个地方说“错了，是那个键，不是这个键。”类似的事情还有好多。好玩的是，我们之间的谈话往往涉及最多的是克里斯托弗·诺兰导演，就好像他也和我们在同一间房间里参与讨论一样。你知道，为导演服务，你只会遇到以下两种情况：要么他说，恩，这就是我要的！非常棒！要么他看着你的眼睛说，哎呀，听起来很好，可是——万恶的可是！有时候，听着他们讨论，你自己就会有新点子冒出来，所以我们之间几乎没有尴尬的沉默。

詹姆斯：可能是因为我们当时是在伦敦工作室里做出的系列音乐吧。汉斯和我就在工作室住，房间隔着一个大厅，正好斜对面。克里斯就在大厅里做《蝙蝠侠：开战时刻》的后期制作。我们三个就处在这样的一个状态下，大约过了6周到8周。所以我们三个之间几乎没有出现过什么大的冲突。如果出了什么状况，汉斯就知道怎么圆场，或者肯定有人知道怎么来打圆场。

主持人：我想放音乐的时候，就会挑《混乱代言人（Agent of Chaos）》来听，这首曲子把大提琴阴郁低沉的特色真的发挥到了极致，来谈谈它的创作过程吧。

汉斯：克里斯和我一直谈论小丑这个角色。现在想起来好像已经过去很多年了一样。你怎么来定义无政府状态？你怎么用前人没想过的方法来创作一段音乐？我对这个人物的第一印象就是他的毫无畏惧之心。小丑是电影里唯一一个你能信任的角色，因为他绝不说谎，他信念永远坚定地保持一致。而且，他觉得默默无闻过一生实在太没有美感了。在电影里，小丑一出现，其他音乐都必须低三拍，变得安静下来，没办法，因为这个角色的代表音乐就是这样。但是你只要听到第一个音符，你就意识到，啊，小丑出场了。其实我真的就只想用一个音符来代表这个人物。我一直有这个想法，不用复杂的音乐，就用一个充满感情色彩的音符来代表这个角色会怎么样？我能给如此简约的形式赋予多么浓重的感情色彩？不过我没有成功。最后我用了两个音符。不过，最大的问题出在了我的朋友大提琴家马丁·希尔曼（Martin Tillman），他一生都用于研究如何用大提琴来拉出更炫美的声音。如何告诉他，我需要的不是美妙的乐曲，而是随意的噪音，用来烘托人物的打破陈规？他几乎不能理解我的做法。

主持人：詹姆斯·霍华德和汉斯·季默是我的嘉宾。一边听着他们的音乐，一边看着两个音乐大师坐在我旁边，悠然自得地争吵“那是你写的”“不，是你写的”，真是奇妙的经历。

詹姆斯：我们的确忘记谁确实写了哪一部分，很多地方都记不清了。

汉斯：我只记得有些东西肯定是詹姆斯写的，还有一些肯定是我写的，其他就说不清了。呵呵，不过我觉得合作能合作到这种水乳无间的程度也挺好的。

主持人：汉斯，最近我刚刚采访过你，就在你的工作室。大约是在上午9点半，当时你抽着烟，端着一杯咖啡。我记得当时你说的一句话特别有意思，关于你挑选工作的事。你说你挑选工作的标准，主要看工作同事的关系，还有是否能吃到美食，喝到好酒。我觉得这个标准实在比较有意思，大概也是在如此大压力环境下保持平衡的一个办法吧。我觉得很多人都不知道一部电影到底有多复杂，能把人累到什么程度。我觉得你面对困难和挑战的态度非常值得敬仰。

汉斯：怎么说呢？当你接下为电影谱曲的活儿，你对导演说“行”，然后你坐下开始写曲子，内心创作的冲动逼迫你把自己的想法立刻写出来，压力其实是相当大的。你必须要考虑，在电影限定的框架内，什么音乐能表达得最好，老实说这并不是创造最好的环境，因为创造要求自由和想象，无拘无束。所以如果你和工作组同事关系处得好，然后你就会觉得“嗯，这个导演挺有意思”“导演给了我很多启发”，这样你可能更有灵感，更容易打发日子。

因为不管你怎么安排生活，每天的时间始终都会不紧不慢滴滴答答过去。既然这样，你何不尽量过最佳品质的生活呢？对于我来说，最佳品质的生活，就是和别人谈有意思的事情，和有意思的人建立联系。

人们常常说，现实也的确如此，我们面对许多无奈：加沙，癌症，心脏病。但我们还是可以坚强面对。人生就像一张白纸，你可以随便在上面写画，但必须在大限之前交上来。既然这样，我的选择就是让身边围绕最出色的人，不仅仅在智慧上，还能在情感上给与我帮助和支持。

主持人：你们两个都获得了奥斯卡提名，做出无数出色的电影配乐。汉斯，你做过《角斗士》、《黑鹰坠落》、《达芬奇密码》、《加勒比海盗：黑珍珠号的诅咒》、《狮子王》、《末路狂花》、《蝙蝠侠：开战时刻》还有《黑暗骑士》。詹姆斯，你做过《迈克尔·克莱顿》、《我是传奇》、《灵异第六感》、《借刀杀人》、《金刚》、《血钻》、《黑暗骑士》。哇，你们的电影音乐制作简直惊人！我们来谈谈和克里斯托弗·诺兰的合作吧。我们做了一些加长版电影原声碟，这个节目之后打算送出去一些。

汉斯：你疯了，要把这些送人！太漂亮了！

James Newton Howard

主持人：只有七千五百份而已。我们晚些时候再送出去。影片导演克里斯托弗·诺兰说，“汉斯，詹姆斯和他们的团队和我们合作无间，让整个团队的创意更加多姿多彩，更加活跃。他们永无停止，永无自满，一直想尽办法把电影做的更好。” 

因为詹姆斯不断地追求完美，还有汉斯奉之为人生信条的艺术追求，电影比我们最初的期待更加完美。而且汉斯总有一种技巧，避免说“当初我告诉你这样不行！”却又明白无误地表达了他的意思。

汉斯：我可不能接受这种奉承。克里斯的好处就是他永远能直面挑战。换个角度想想，例如只有我和詹姆斯两个人工作，我们可能会合作非常好，但对于外人我们就是工作怪兽。我们身后堆了无数工作要完成，所以我们不得不表现得强硬一些。除了克里斯，我想不出还有谁这么合适呆在我们的小小工作间里。克里斯的智慧，在影片制作上的经验，还有丰富的点子，都让他成为一个非常好的工作伙伴。

詹姆斯：没错，而且他经历充沛得令人震惊。汉斯比我提前半年进入《黑暗骑士》摄制组，克里斯作了一个音乐系列，一万个单位长。

汉斯：8千，人们夸大了。

詹姆斯：8千足够长了！好几个小时长，很多有价值的东西，但当你想重新找到那个片段再听的时候非常困难。汉斯好像录在了一张CD上。

汉斯：没有，我们把它下载到了Ipod上。克里斯飞去香港制作电影，我跟他说“我有点关于小丑的想法”，他说“行，我在路上听听”。然后他把这些东西都听完了，来回飞行就做了这些。不过克里斯的一个好处是——非常罕见——他有传说中摄像机般的记忆力。他能记某个声音非常清楚，他会说“某点某分，那个声音不错……”

詹姆斯：或者他会说“某点某分的那个声音拿过来用如何？”

汉斯：他是我们乐队的一分子。其实本来就应该是这样。因为实际上，我认为这就是音乐家为什么说话总让人听不懂的原因。我们坐在一起，谈论电影角色，谈论光，谈论颜色，谈论字幕，一切都和其他人的谈话一样。但我们骨子里流着音乐的血液，我们总喜欢借用音乐的语言来谈论其他问题。如果你让我弹出那个音符，可能比单纯说更容易理解。

主持人：所以，你们有时候必须得换位成为导演，而导演必须得成为音乐家，这样你们才能互相理解对方？

汉斯：我觉得并不是换位的问题。导演来我们工作室的时候，他有机会通过不同角度来重新审视自己的作品。这就是我们的不同。我们要把他的作品用另一种艺术表达出来，不是通过视觉，而是通过听觉，有时甚至不用借助语言。 

我曾经自己不看剧本，却缠着导演给我讲情节。和克里斯的相处也是这样，我不断问问题，尤其是关于小丑的问题。解决了一个问题就又来一个问题……等等。最后我对克里斯说，“还是让我看看剧本吧”。因为他是编剧。但是克里斯说“我才不给你，你根本不会看的。”后来我连忙解释，我说我会看呀，明天我要上飞机了，你总得让我拿点东西打发时间吧。

在翻开剧本的时候，我真的有种硬着头发看下去的感觉。结果我确实看了进去，因为写得太好了。当时我觉得我简直就像蝙蝠侠的死忠粉丝一样了。导演说“你把这话和其他人说吧。”但是你知道，我说不出来。对于我来说，这部电影很棒的一个场面就是，有人把什么浓墨渲染的东西扔到窗外，和世界和平、地球毁灭有关，然后我看了之后，哇，好厉害。

主持人：我们还是来谈音乐吧。我们事先请你们带一些给了你们灵感的音乐过来，让我们看看我们是否还有时间播放。

主持人：这是《黑暗骑士》中的音乐“黑暗骑士（A Dark Knight）”，你曾说这更多的是个人自白。

汉斯：你知道。我几乎天天都在创作，有时候写得比其他时候都要好，但是，作为日记，我不会故意把某些不喜欢的东西删掉。“黑暗骑士”是蝙蝠侠的个人音乐主题，你不能把它和小丑部分的主题音乐混在一起。

詹姆斯：我们也很遗憾。很多人都说“你们为什么不为蝙蝠侠写更庞大更恢宏的音乐？”因为行不通。

主持人：感觉简约能蕴含更多含义。

汉斯：想想吧，当你们想到蝙蝠侠的时候，你们首先想到的就是这个标志。不需要任何语言。我们想，我们还能做什么呢？我们怎么来体现这一点呢？

詹姆斯：然后答案就有了：电影其实根本不需要什么宏大的英雄主题，电影根本就排斥这种想法。行不通。电影讲的，并不是说蝙蝠侠有多么高大，穿上一套橡胶套装就变成了地球英雄，并不是这个意思。

汉斯：总之，这是一部反超级英雄的影片。我们一直想把超级英雄身上的光环去掉。【Mtime时光网】2009-01-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