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森林 夏秋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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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子
演员 桥本爱
自幼生长在位于日本东北地区的村庄小森。
《小森林》系列是由漫画家五十岚大介的原作改编的电影,在日本国内30块银幕上同时公映,首周初登场观众满意度排名第七位。《小森林》分为“春、夏、秋、冬”四篇,分别独立制作为电影,陆续上映并斩获好评。目前在国内能看到的就是高清版《夏》和《秋》两部。有人评说它是“舌尖上的日本”,我认为这种评价还不够全面。《舌尖上的中国2》拍摄得非常流俗和复杂,沉浸在高超的厨艺和繁复的食物制作中,解说语言僵硬格式化、拍摄接近流水化,始终无法表达出美食上的意境与简洁的美感,失去了《舌尖上的中国1》那种中式洒墨的潇洒意境与深邃。
而日本的《小森林》系列和《深夜食堂》却能以自言自语、毫不哗众取宠的方式做到借助简易的食物传递出深沉的人生哲学和返璞归真的生活美学,反衬出低调内敛的高层次修养,温暖平凡你我的奔碌人生,也是日本式“禅学”甚至“素食”信仰的一种体现。从简单异常、以素食为主的食物中(这些食品朴素、简易到令人惊叹,制作并不复杂,用料也丝毫不高贵,《小森林·秋》中市子跟邻居们分享的,仅仅是秋日午后几片金黄色、烤熟的地瓜片;而《深夜食堂》里就只有一沿夏日冰镇的西瓜,食堂的老板跟客人们在夏夜里享受冰镇的西瓜,话尽心事,冰凉下炎热燥热的心境)。所以,食物本身并不重要,由简易的食物穿搭出来的简朴自律的生活方式和对生活本身由衷、执着、纯净的热爱与体味,才是最重要的;对日常食材的细致用心和悉心品尝,就是对平凡、处于底层、无人知晓的个人生活珍惜和省用。珍惜平常人生、爱惜食物和日常,这也许才是这些日本电影的真正精髓所在。
《深夜食堂》蜗居于繁荣东京夜景里的一隅,温暖着来往繁忙的众人和他们不同的尘世生活,吃完一餐简单贴心的饭重新上路,在深夜里重新恢复对白天生活的信心,以点到为止的餐饭和哲学提点每个人的前途与内心;而《小森林》系列在人生境界上又进了一步。市子高中毕业后,因为不适应都市生活而回到乡野的家乡,这时候长年与她相依为命的母亲又不辞而别,只留下她一个人面对寂静又熟悉的山野,直面百味杂陈又清淡孤寂的心事,独自开始操持耕种生活,努力复原着母亲教给她的那些美食和旧日生活。年轻的市子成为了独居的女孩,一个从爱情和亲情中孤独但不绝望的人,一个在乡间道路上独自骑行飞奔的身影。
春夏秋冬,从不依靠、从不寻找,她在寂静和努力中,慢慢重塑了自己的生活和意义、期盼母亲的来信、善待邻家的缘分,在被“抛弃”和被遗落,她静静落下自己的种子,安静自然地承续自然的生存规律和方式,成长为一株坚强又闪亮的山中花蕾。市子很少柔软,没有矫情,坚强得像一棵树,在寂静的山林中,听风而生,饮雨而活,安排着自我生息,盼望着远方母亲的消息。
从市子的身上,传递出一种寂静的人生修炼,接近于某种纯净的信仰;也反射出很多日本文化与生活独特的地方和日本人坚强自律的生活意志。
日本的“弃子”电影
日本人自古在一片岛国生存,土壤贫瘠,地震和各种自然灾难日常化,使得这个民族从来都缺乏安全感和存在感,它没有像中国人这样生活在“地大物博”里扎实的安全感。“弃子”文化心理由此在日本诞生。日本人在潜意识中一方面强悍自立,进攻性强,以进攻和主动来维护自己的生存;但又总觉得自己是被“抛弃的孩子”,在飘摇的大海和广阔的天地中无依无靠,被孤立;一方面沮丧抱怨但又不得不依靠自己努力生活,靠自己的双手和日夜勤奋为自己拼搏着前途,从不敢懈怠。他们懂得生活并不能永驻,脚下土壤时刻动荡,危机感令日本人倍加珍惜和欣赏瞬间的生命和美感,崇拜盛开即凋零的“樱花”图腾,感激每一天的生活与平安恩赐。抱怨和感恩结合在了一起,形成了非常独特而又微妙的文化氛围与生活理念。
有关于“弃子”这一说法,是我在看完《小森林》之后突然想到的。市子从小与母亲相依为命,成年后母亲却突然离去,根本不管她是否能自己生活,把这惟一的孩子抛给了生活的海洋,任凭她自己努力挣扎。孩子们被父母过早抛弃,父母突然无来由的消失不见,只剩下他们自己面对凛冽沉重的生活,这在一系列日本电影里都有表现,《无人知晓》是典型的代表,母亲不堪重负,离家出走,几个孩子一边艰难的维持生活,一边期盼母亲的爱重新回来。但他们从不呼救,从不对外人说起自己被“遗弃”;即使母亲再也没出现过,小妹妹在家里被慢慢饿死。孩子们如野草般的坚韧与这“被弃”生活的孤立残酷形成剧烈刺目的对比。
园子温的《庸才》,男孩佑一的父母不仅不怎么照管他,甚至经常折磨、打骂他;佑一几近崩溃与经常自残,要他重新鼓起生活的信心和勇气并不容易。面对生活我们别无他法,也许惟有像佑一那样满含热泪、呐喊着咬牙上路。这是在园子温变态系列电影中难得一见有社会良心的电影,它主要聚焦了在核电站事故与大地震之后,日本人普遍的迷茫与颓废消沉的心态。
《被嫌弃的松子的一生》是典型的“弃子”电影,松子从小不被父亲关注和宠爱,“生而为人,我很遗憾”,松子没有成为自己的信心与存在感,她日夜在众多男人那里寻求短暂的爱护和生活,却始终无法抵御残酷命运的席卷和打击,即使她有出众的外貌和自发和强壮的生活意志,也最终被刻薄的命运之棒击打,殒命于河边。而在《恶人》中,年轻的清水祐一自小就没有母亲的关爱,母亲成为偶尔不耐烦打电话过来的陌生人,他跟随年迈多病的祖父母长大,成为了深夜里孤独的飙车手,每夜不惜驱车百里去看望自己的爱人,争取着凉薄短暂的爱情。
《白夜行》是日本悬疑推理小说家东野圭吾的代表作,也是典型“弃子”电影。亮和雪从小没有依靠,父母生活的混乱与背叛带给了他们一生的心理负担和深刻的心理创伤,在未来的人生路上,他们惟有依靠彼此,靠利用与伤害他人不断争取着自己的未来和希望。孤独和绝望深入了孩子们的骨髓,即使雪发誓要成为上等人,也无法阻止她的另一部分——亮的沉坠。最终在雪实现夙愿的同时,亮从高楼上一跃而下,结束了漫长犹如噩梦般压抑崎岖的生活。
所以“弃子”文化是非常值得注意的一个日本电影文化现象,它潜隐地存在于很多著名电影里,是这些电影主人公心理最重要的一个角落,他们生活的动机与无处可逃的深渊;他们的暗影与心结,也是他们奋力生活的力量源泉。理解这些文化背景,对日本电影的理解和体会就可更进一步。
独居的女孩
市子在独居乡野的生活里,从没流过眼泪,也从来没找任何人说起自己母亲的离去。,从不言说、从不寻找。即使邻居和朋友们知道了她的境况,跟她聊天或帮助,她也从来不卑不亢,沉默如旧,只是每日自己一个人下田耕种,秋日收获下一年里够自己吃的粮食,冬日温炖一锅沸肉暖胃,夏日饮用自己制作的冰镇米酒,清晨蘸吃自己做的面包和果酱,夜晚独自聆听山野里的声响,为自己形成了一个封闭的生活场,与自我形成呼应和互助,充分沉浸在自我的生活触感与经历中,她把自己活成了一棵树,非常沉默、非常骄傲、自然生息、从容成长,以此对抗冷漠而又残酷无常的命运。
市子不喜欢尔虞我诈的都市竞争,不喜欢“变成那种被别人杀了,还吐槽杀人方式的人”;也无法在浅薄的爱情表面安住,她重新回到了山野之中。从她细致地为自己准备一餐一饭,慢慢咀嚼品味自己采摘制作饭食的味道上来看,这不是市子生活的终结,而恰恰是她开始勇敢摸索和尝试生活,是崭新的开始。无依无靠、无声无息的生活锻炼了独立又坚强的她。从此往后,无论有无人爱、无论有无陪伴和依靠,市子都能珍重运命,爱护自我,好好生活,享受每一天的赐予和保持平静,永远自力更生、自食其力。
直到有一天,她收到了除却常规的水电账单外,母亲福子的一封来信,市子捏着这枚小小的信封,清亮的歌曲响起了:“黑暗的森林里,水滴的气息,侧耳可倾听;温柔的风,狂放地吹,是为了治疗伤口;有时候,虽然什么都不明白;事到如今,我想告诉你,我已明白”……前方的景色变得模糊,虚焦镜头反衬出市子此刻激动又热泪盈眶的心境。市子随着歌声在山间骑行,慢慢绽开笑容,我们才第一次清晰地看到她内心的渴望和悲伤;第一次看清楚她复杂的情绪和对母亲无限的依恋;被抛弃的孩子不善言语,从不求助,只会默默承受、自我消化,她在心口淤堵的那口沉默与孤独也在这一刻化解,顺畅呼出。市子一路飞快地骑了过去。
看过《小森林》,你不得不敬佩日本式的坚韧无比的生活意志,比起失恋或遭受一点生活挫折就哭鼻子崩溃的中国独生子女们来说,日本的孩子从小就接受了严酷的“危机”训练(他们中很多也是独生子女,但父母对他们的照顾很有限),他们必须懂得在人生的灾难和被“抛弃”,成为牌局上的“弃子”后不自暴自弃,仍然努力地生活,靠自己的双手寻找自己的意义,重新确立自己在天地间的地位和角色。
《小森林》减灭物欲、退祛虚荣、返璞归真、简中见繁。年轻的女孩独自在乡村居住,跟土地和山林打交道,跟随万物生长与繁荣,追随动植物们沉寂和忍耐,肩承生活的幽暗无常,也扛起人生的重担和希望;感恩着自然的生活,还原纯净的心境,对生活的条件要求很少;而对自己的所得所有倍加珍惜:“如果有来生,要做一棵树,站成永恒,没有悲欢的姿势;一半在尘土里安详,一半在风里飞扬;一半洒落阴凉,一半沐浴阳光;非常沉默,非常骄傲;从不依靠,从不寻找”。(豆瓣@党阿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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